【原文】

又以为：

古之建官，所以济育群生，统理民物也〔1〕；故为之君长以司牧之〔2〕。司牧之主，欲一而专〔3〕：一，则官任定而上下安；专，则职业修而事不烦。夫事简业修，上下相安而不治者，未之有也。先王建万国〔4〕，虽其详未可得而究；然分疆画界，各守土境，则非重累羁绊之体也。下考殷、周五等之叙〔5〕，徒有小大贵贱之差〔6〕，亦无君官臣民而有二统互相牵制者也〔7〕。夫官统不一，则职业不修；职业不修，则事何得而简？事之不简，则民何得而静？民之不静，则邪恶并兴，而奸伪滋长矣！先王达其如此，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。

始自秦世，不师圣道；私以御职〔8〕，奸以待下〔9〕。惧宰官不之修〔10〕，立监牧以董之〔11〕；畏督监之容曲〔12〕，设司察以纠之；宰牧相累，监察相司；人怀异心，上下殊务〔13〕。汉承其绪，莫能匡改。

魏室之隆，日不暇及〔14〕。五等之典，虽难猝复〔15〕；可粗立仪准，以一治制〔16〕。今之长吏，皆君吏民；横重以郡守〔17〕，累以刺史。若郡所摄〔18〕，唯在大较〔19〕；则与州同，无为再重〔20〕。

宜省郡守，但任刺史。刺史职存，则监察不废；郡吏万数，还亲农业，以省烦费〔21〕，丰财殖谷。一也。大县之才〔22〕，皆堪郡守：是非之讼，每生意异〔23〕；顺从则安，直己则争〔24〕。夫和羹之美〔25〕，在于合异〔26〕；上下之益，在能相济；顺从乃安，此琴瑟一声也〔27〕。荡而除之，则官省事简。二也。又干郡之吏，职监诸县〔28〕，营护党亲、乡邑、旧故；如有不副〔29〕，而因公掣顿〔30〕：民之困弊，咎生于此。若皆并合，则乱原自塞。三也。今承衰弊，民人凋落〔31〕。贤才鲜少，任事者寡。郡县良吏，往往非一〔32〕。郡受县成〔33〕，其剧在下〔34〕；而吏之上选〔35〕，郡当先足〔36〕。此为亲民之吏〔37〕，专得底下〔38〕；吏者民命，而常顽鄙。今如并之，吏多选清良者造职〔39〕，大化宣流〔40〕，民物获宁。四也。制使万户之县，名之郡守；五千以上，名之都尉；千户以下，令长如故；自长以上，考课迁用〔41〕；转以能升〔42〕，所牧亦增〔43〕：此进才效功之叙也。若经制一定〔44〕，则官才有次，治功齐明〔45〕。五也。

若省郡守，县皆径达，事不壅隔，官无留滞；三代之风〔46〕，虽未可必〔47〕，简一之化，庶几可致。便民省费〔48〕，在于此矣！

【注释】

〔1〕民物：民众。

〔2〕司牧：治理。

〔3〕欲：应当。一：统一。

〔4〕先王：指殷周以前的君主。

〔5〕五等：即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五等封国制度。

〔6〕徒有：虽然有。

〔7〕统：行政系统。

〔8〕私以御职：从私利出发驾御臣僚。

〔9〕奸：使用奸诈手段。

〔10〕宰官：直接治理百姓的地方行政官员。不之修：为官不认真不廉洁。

〔11〕董：监督。

〔12〕容曲：纵容和不正直。

〔13〕殊务：做事不一致。

〔14〕日不暇及：时间紧事情多而顾不上。

〔15〕猝复：一下子恢复。

〔16〕一治制：统一行政体制。

〔17〕横重：无缘无故又重复设置。

〔18〕摄：管理。

〔19〕大较：大略。

〔20〕无为：无须。

〔21〕烦费：繁杂的费用。

〔22〕大县：指任大县县令的人。

〔23〕意异：意见不同。指大县县令与上一级的郡太守之间。

〔24〕直己：不屈从自己。

〔25〕和羹：加有各种佐料的肉汤。

〔26〕合异：融合不同的调味品。

〔27〕琴：古代一种拨弦乐器。七弦。平放弹奏。瑟：古代一种拨弦乐器。通常有二十五弦。平放弹奏。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曾出土了瑟的实物。一声：声调一致。

〔28〕干郡：在郡政府效力。监：监督。郡政府有专门监督属县的官员，如像五部督邮之类。

〔29〕不副：不满意。

〔30〕因公掣顿：借公事而牵制作梗。

〔31〕凋落：减少。

〔32〕非一：在选拔任用上不能一视同仁。

〔33〕郡受县成：郡太守只是接受县令、县长办好的公事。

〔34〕剧：繁重的工作。

〔35〕上选：上等人才。

〔36〕足：满足。

〔37〕亲民：直接治理人民。

〔38〕专得底下：只能得到下等人才。

〔39〕造职：到职任官。

〔40〕大化：清明政治对民众产生的巨大感化。

〔41〕考课：对官员工作的考核检查。

〔42〕转：迁转。任命新的官职。

〔43〕所牧亦增：所治理的人民数量也随之增加。

〔44〕经制：行政制度。

〔45〕治功：政治的成效。

〔46〕三代：指夏、商、周。古代认为这三个朝代政治最清明。

〔47〕未可必：未必能达到。

〔48〕省费：节省费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