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綝意弥溢〔1〕，侮慢民神，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；又坏浮屠祠〔2〕，斩道人〔3〕。

休既即位，称“草莽臣”，诣阙上书曰：“臣伏自省，才非干国〔4〕；因缘肺腑〔5〕，位极人臣；伤锦败驾〔6〕，罪负彰露；寻愆惟阙〔7〕，夙夜忧惧。臣闻天命棐谌〔8〕，必就有德；是以幽、厉失度〔9〕，周宣中兴〔10〕。陛下圣德，纂承大统；宜得良辅，以协雍熙；虽尧之盛，犹求稷、契之佐〔11〕，以协明圣之德。古人有言：‘陈力就列〔12〕，不能者止。’臣虽自展竭〔13〕，无益庶政；谨上印绶、节钺，退还田里，以避贤路。”

休引见慰喻。又下诏曰：“朕以不德〔14〕，守藩于外。值兹际会，群公卿士，暨于朕躬，以奉宗庙。朕用怃然〔15〕，若涉渊冰〔16〕。大将军忠计内发，扶危定倾；安康社稷，功勋赫然。昔汉孝宣践阼〔17〕，霍光尊显；褒德赏功，古今之通义也。其以大将军为丞相，荆州牧，食五县〔18〕。恩为御史大夫，卫将军；据，右将军：皆县侯。幹，杂号将军〔19〕，亭侯。闿，亦封亭侯。”

綝一门五侯，皆典禁兵，权倾入主：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。

綝奉牛酒诣休，休不受；赍诣左将军张布。酒酣，出怨言曰：“初废少主时，多劝吾自为之者。吾以陛下贤明，故迎之，帝非我不立。今上礼见拒，是与凡臣无异；当复改图耳〔20〕。”

布以言闻休，休衔之〔21〕；恐其有变，数加赏赐。又复加恩侍中〔22〕，与綝分省文书〔23〕。或有告綝怀怨侮上欲图反者，休执以付綝，綝杀之。由是愈惧，因孟宗，求出屯武昌。休许焉，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〔24〕，皆令装载；所取武库兵器，咸令给与。〔一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弥溢：更加自满。

〔2〕浮屠祠：佛寺。浮屠是梵文Buddhɑ的音译，即佛。江南佛教的传播和建立寺院，始于孙吴时期。孙权赤乌十年（公元247），世居天竺的康居僧人康僧会，从交阯到达建业，孙权为之建塔立寺，因始有佛寺，故名建初寺。康僧会在建业翻译佛经七部，注释佛经三部，为江南佛教的开创者。从此，佛教即在江南传播开来。

〔3〕道人：当时习称佛寺僧侣为道人。对道教徒则称道士。

〔4〕干国：承当国家重任。

〔5〕因缘：借助。肺腑：比喻宗族亲属关系。

〔6〕伤锦败驾：剪坏锦帛，驾翻车辆。比喻做事情由于缺乏经验而造成失误。春秋时，郑国的大臣子皮准备任命年轻而毫无从政经验的尹何，去担任一个大城邑的行政长官，说是可以一边干一边学。另一个大臣子产反驳他，说是假如你有一匹上好的锦帛，是否愿给不会裁衣的工匠去学手艺呢？肯定不愿意。让一个不会驾车的人驾上马车驰骋打猎，肯定只会翻车。子皮听了觉得很对，就打消念头。事见《左传》襄公三十一年。

〔7〕寻愆惟阙：检查罪责，回想过失。

〔8〕棐（fěi）谌：没有一定。语出《诗经·荡》。

〔9〕幽、厉：即周幽王、周厉王。

〔10〕周宣：即周宣王（？—前 782）。姬姓，名靖（一作静）。前 828 至前 782 年在位。曾不断进攻周围的少数族，损失很多人力和物力。事见《史记》卷四《周本纪》。

〔11〕稷：即后稷。姬姓，名弃。古代周族的始祖，善于种植粮食作物，曾在尧、舜时代做农官。传说他是开始种植稷和麦的人。事见《史记》卷四《周本纪》。契：传说中商王朝的始祖。在尧、舜时得到任用，帮助禹治水有功，被舜任命为司徒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《殷本纪》。

〔12〕陈力就列：能够贡献出力量，才到官员的行列中就任职务。这两句出自《论语·季氏》。

〔13〕展竭：尽量施展。

〔14〕不德：无德。

〔15〕怃（wǔ ）然：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。

〔16〕若涉渊冰：像涉进深渊踏上薄冰一样（感到畏惧）。

〔17〕汉孝宣：即西汉宣帝刘询（前 91—前 49）。前 74 至前 49 年在位。其祖父刘据，本为汉武帝太子，因被江充诬告，逃亡自杀。刘询因此生长民间。武帝死，由刘据的小弟刘弗陵继位为昭帝。昭帝死，无子，立昌邑王刘贺为帝。不久，辅政大臣霍光以淫乱为由废黜刘贺，改立刘询。事详《汉书》卷八。

〔18〕食五县：可以收取五县民户上交的租税自己享用。

〔19〕杂号将军：当时的领兵将军，属于有固定名号的高级将军是大将军、骠骑将军、车骑将军、卫将军，征东、征南、征西、征北四将军，镇东、镇南、镇西、镇北四将军，安东、安南、安西、安北四将军，平东、平南、平西、平北四将军，以及前、后、左、右四将军等。在此之下，有大量名号变化不定的中级将军，例如扬武将军、奋威将军之类，统称为杂号将军。

〔20〕改图：改打主意。

〔21〕衔之：对此暗中怀恨。

〔22〕恩：指孙綝的弟弟孙恩。

〔23〕分省（xǐng）：分着审阅。

〔24〕中营：京城禁卫军大营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吴历》曰：“綝求中书两郎，典知荆州诸军事；主者奏，中书不应外出：休特听之。其所请求，一皆给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