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，保城请降。吴遣文钦、唐咨、全端、全怿等帅三万人救之。魏镇南将军王基，围诞〔1〕，钦等突围入城。魏悉中外军二十余万，增诞之围。朱异帅三万人屯安城〔2〕，为文钦势。魏兖州刺史州泰拒异于阳渊〔3〕，异败退；为泰所追，死伤二千人。

綝于是大发卒，出屯镬里〔4〕；复遣异率将军丁奉、黎斐等五万人，攻魏，留辎重于都陆〔5〕。异屯黎浆〔6〕，遣将军任度、张震等募勇敢六千人，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〔7〕，筑偃月垒〔8〕。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，军却退就高。异复作车箱围，趋五木城〔9〕。苞、泰攻异，异败归；而魏太山太守胡烈，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〔10〕，尽焚异资粮。

綝授兵三万人，使异死战，异不从。綝斩之于镬里，而遣弟恩救。会诞败，引还。

綝既不能拔出诞，而丧败士众，自戮名将：莫不怨之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王基（公元 190—261）：传见本书卷二十七。

〔2〕安城：地名。在今安徽寿县西南。

〔3〕州泰（？—公元 261）：传附本书卷二十八《邓艾传》。阳渊：地名。在今安徽寿县西南。

〔4〕镬里：地名。在今安徽巢湖市西北。

〔5〕都陆：地名。在今安徽寿县东南。

〔6〕黎浆：地名。在今安徽寿县南。

〔7〕屯：军营。

〔8〕偃月垒：半月形营垒。

〔9〕车箱围：用车身围成的防护圈。五木城：城名。当在今安徽寿县南。

〔10〕胡烈：事见本书卷二十八《钟会传》裴注引《晋诸公赞》。诡道：用诈术隐蔽自己的行军路线。例如声东击西。

綝以孙亮始亲政事，多所难问，甚惧。还建业，称疾不朝。筑室于朱雀桥南〔1〕，使弟威远将军据，入苍龙宿卫〔2〕；弟武卫将军恩、偏将军幹、长水校尉闿，分屯诸营：欲以专朝自固。

亮内嫌綝，乃推鲁育见杀本末〔3〕，责怒虎林督朱熊、熊弟外部督朱损不匡正孙峻〔4〕。乃令丁奉，杀熊于虎林，杀损于建业。綝入谏，不从。亮遂与公主鲁班、太常全尚、将军刘（承）〔丞〕议诛綝。亮妃，綝从姊女也〔5〕，以其谋告綝。綝率众夜袭全尚，遣弟恩杀刘（承）〔丞〕于苍龙门外，遂围宫。〔一〕

使光禄勋孟宗，告庙废亮〔6〕，召群司议曰：“少帝荒病昏乱，不可以处大位，承宗庙；已告先帝，废之。诸君若有不同者，下异议〔7〕！”皆震怖，曰：“唯将军令！”綝遣中书郎李崇，夺亮玺绶，以亮罪状班告远近。尚书桓彝不肯署名，綝怒杀之。〔二〕

典军施正劝綝征立琅邪王休，綝从之。遣宗正楷，奉书于休曰〔8〕：“綝以薄才，见授大任，不能辅导陛下。顷月以来，多所造立。亲近刘丞，悦于美色；发吏民妇女，料其好者，留于宫内。取兵子弟十八以下三千余人〔9〕，习之苑中；连日续夜，大小呼嗟，败坏藏中矛戟五千余枚〔10〕，以作戏具〔11〕。朱据先帝旧臣，子男熊、损，皆承父之基，以忠义自立；昔杀小主〔12〕，自是大主所创〔13〕；帝不复精其本末〔14〕，便杀熊、损。谏不见用，诸下莫不侧息。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余艘，（成）〔饰〕以金银，师工昼夜不息。太常全尚，累世受恩；不能督诸宗亲，而全端等委城就魏。尚位过重，曾无一言以谏陛下；而与敌往来，使传国消息，惧必倾危社稷。推案旧典，运集大王。辄以今月二十七日，擒尚斩丞；以帝为会稽王。遣楷奉迎，百僚喁喁〔15〕，立住道侧。”

綝遣将军孙耽，送亮之国〔16〕；徙尚于零陵；迁公主于豫章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朱雀桥：浮桥名。在今江苏南京市南镇淮桥偏东，跨秦淮河。又名朱雀航、南津桥、大桥。浮桥长九十步，宽六丈，有紧急情况时可拆断，是建业南面的门户。

〔2〕苍龙：即苍龙门。

〔3〕推：追究。

〔4〕外部督：官名。建业城郊外驻军的指挥官。

〔5〕从（zòng）姊：堂姊。

〔6〕光禄勋：官名。九卿之一。统领郎官保卫皇宫殿堂。告庙：禀告宗庙中祭祀的祖先。

〔7〕下：表示。

〔8〕宗正：官名。九卿之一。处理皇族内部事务，由皇族成员担任。

〔9〕兵子弟：士兵的子弟。孙吴实行世袭兵制，士兵的子弟也当兵。十八：指十八岁。

〔10〕藏（zàng）：储存物品的库房。枚：件。

〔11〕戏具：玩具。

〔12〕小主：小公主。指孙权的小女儿鲁育。

〔13〕大主：大公主。指孙权的大女儿鲁班。

〔14〕精：指精心考察。

〔15〕喁喁（yóng yóng）：仰慕的样子。

〔16〕之国：到自己的封国会稽郡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，密谋，曰：‘孙綝专势，轻小于孤。孤（见）〔前〕敕之，使速上岸，为唐咨等作援；而留湖中，不上岸一步。又委罪朱异，擅杀功臣，不先表闻。筑第桥南，不复朝见。此为自在，无复所畏，不可久忍。今规取之，卿父作中军都督，使密严整士马；孤当自出临桥，帅宿卫虎骑、左右无难，一时围之；作板诏敕綝所领皆解散，不得举手：正尔，自〔当〕得之！卿去，但当使密耳。卿宣诏语卿父，勿令卿母知之；女人既不晓大事，且綝同堂姊：邂逅泄漏，误孤非小也！’纪承诏，以告尚；尚无远虑，以语纪母。母使人密语綝。綝夜发严兵废亮，比明，兵已围宫。亮大怒，上马，带鞬执弓欲出，曰：‘孤，大皇帝之嫡子，在位已五年，谁敢不从者！’侍中近臣及乳母，共牵攀止之，乃不得出。叹咤二日不食，骂其妻曰：‘尔父愦愦，败我大事！’又呼纪，纪曰：‘臣父奉诏不谨，负上，无面目复见！’因自杀。”

孙盛曰：“亮传称亮少聪慧，势当先与纪谋，不先令妻知也。《江表传》说漏泄有由，于事为详矣。”

〔二〕《汉晋春秋》曰：“彝，魏尚书令阶之弟。”

《吴录》曰：“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，莹对称彝‘有忠贞之节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