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孙峻字子远。孙坚弟静之曾孙也〔1〕。静生暠。暠生恭，为散骑侍郎。恭生峻。

少便弓马〔2〕，精果胆决。孙权末，徙武卫都尉〔3〕，为侍中。权临薨，受遗辅政，领武卫将军，故典宿卫〔4〕，封都乡侯。

既诛诸葛恪，迁丞相，大将军，督中外诸军事，假节，进封富春侯。滕胤以恪子竦妻父，辞位，峻曰：“鲧、禹罪不相及〔5〕，滕侯何为？”峻、胤虽内不沾洽〔6〕，而外相包容；进胤爵高密侯，共事如前。〔一〕

峻素无重名，骄矜险害〔7〕，多所刑杀，百姓嚣然。又奸乱宫人，与公主鲁班私通〔8〕。

五凤元年，吴侯英谋杀峻；英事泄，死。

二年〔9〕，魏将毌丘俭、文钦以众叛，与魏人战于乐嘉〔10〕。峻帅骠骑将军吕据、左将军留赞袭寿春；会钦败降，军还。〔二〕

是岁，蜀使来聘，将军孙仪、（孙邵綝恂）〔张怡、林恂〕等欲因会杀峻。事泄，仪等自杀，死者数十人，并及公主鲁育〔11〕。

峻欲城广陵〔12〕，朝臣知其不可城，而畏之莫敢言。唯滕胤谏止，不从；而功竟不就。

其明年，文钦说峻征魏。峻使钦与吕据、车骑刘纂、镇南朱异、前将军唐咨，自江都入淮、泗〔13〕，以图青、徐。峻与胤至石头〔14〕，因饯之〔15〕。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，据御军齐整。峻恶之〔16〕，称心痛而去。遂梦为诸葛恪所击，恐惧发病，死。

时年三十八，以后事付綝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静：即孙静。传见本书卷五十一。

〔2〕便：擅长。

〔3〕武卫都尉：官名。统领禁卫军，保卫皇帝。

〔4〕故：依旧。

〔5〕鲧（gǔn）：传说中原始时代的部落首领。夏禹的父亲。奉尧的命令治水，九年都未成功，被舜处死在羽山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一《五帝本纪》。及：牵连。舜杀鲧时没有牵连禹，后来又委派禹治水。

〔6〕沾洽：融洽。

〔7〕险害：阴险嫉妒。

〔8〕鲁班：孙权的大女儿，是孙峻的族姑。事见本书卷五十《步夫人传》。

〔9〕二年：五凤二年（公元 255）。

〔10〕乐嘉：地名。在今河南商水县东。

〔11〕鲁育：鲁班的妹妹。鲁育之死，由于鲁班的陷害，见本书卷五十《朱夫人传》。

〔12〕城广陵：修筑广陵城池。广陵为城名，在今江苏扬州市西北。

〔13〕江都：地名。在今江苏扬州市西南。

〔14〕石头：城名。在今江苏南京市西。现今尚有遗迹留存。

〔15〕饯之：为众将饯行。

〔16〕恶（wù）：不喜欢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吴录》曰：“群臣上奏，共推峻为太尉，议胤为司徒。时有媚峻者，以为大统宜在公族；若滕胤为亚公，声名素重，众心所附，不可贰也。乃表以峻为丞相，又不置御史大夫。士人皆失望矣。”

〔二〕《吴书》曰：“留赞字正明，会稽长山人。少为郡吏，与黄巾贼帅吴桓战，手斩得桓；赞一足被创，遂屈不伸。然性烈，好读兵书及‘三史’，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，辄对书独叹。因呼诸近亲谓曰：‘今天下扰乱，英豪并起。历观前世，富贵非有常人；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间，存亡无以异。今欲割引吾足，幸不死而足申，几复见用；死，则已矣！’亲戚皆难之。有间，赞乃以刀自割其筋；血流滂沱，气绝良久。家人惊怖，亦以既尔，遂引申其足。足申创愈，以得蹉步。凌统闻之，请与相见，甚奇之。乃表荐赞，遂被试用。累有战功，稍迁屯骑校尉。时事得失，每常规谏，好直言，不阿旨，权以此惮之。诸葛恪征东兴，赞为前部；合战，先陷阵，大败魏师。迁左将军。孙峻征淮南，授赞节，拜左护军。未至寿春，道路病发，峻令赞将车重先还。魏将蒋班，以步骑四千追赞。赞病困，不能整阵；知必败，乃解曲盖、印绶，付弟子以归，曰：‘吾自为将，破敌搴旗，未尝负败。今病困兵羸，众寡不敌；汝速去矣，俱死无益于国，适所以快敌耳。’弟子不肯受，拔刀欲斫之，乃去。初，赞为将，临敌必先被发叫天，因抗音而歌，左右应之；毕，乃进战，战无不克。及败，叹曰：‘吾战有常术，今病困若此，固命也！’遂被害，时年七十三。众庶痛惜焉。二子：略、平，并为大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