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〔1〕，与诸将议。皆劝权迎之〔2〕，而肃独不言。权起更衣〔3〕，肃追于宇下〔4〕。

权知其意，执肃手曰：“卿欲何言？”肃对曰：“向察众人之议〔5〕，专欲误将军：不足与图大事。今肃可迎操耳，如将军，不可也。何以言之？今肃迎操，操当以肃还付乡党〔6〕；品其名位，犹不失下曹从事〔7〕，乘犊车〔8〕，从吏卒，交游士林：累官故不失州郡也〔9〕。将军迎操，欲安所归〔10〕？愿早定大计，莫用众人之议也！”

权叹息曰：“此诸人持议，甚失孤望！今卿廓开大计〔11〕，正与孤同：此天以卿赐我也！”〔一〕时周瑜受使至鄱阳〔12〕，肃劝追召瑜还。

遂任瑜以行事，以肃为赞军校尉〔13〕，助画方略。曹公破走，肃即先还。权大请诸将迎肃，肃将入<拜〔14〕，权起礼之。因谓曰：“子敬，孤持鞍下马相迎〔15〕，足以显卿未？”

肃趋进曰〔16〕：“未也！”众人闻之，无不愕然。就坐，徐举鞭言曰：“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，总括九州〔17〕，克成帝业；更以安车软轮征肃〔18〕，始当显耳！”权抚掌欢笑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问：消息。

〔2〕迎之：指投降曹操。

〔3〕更衣：上厕所的文雅说法。

〔4〕宇：屋檐。

〔5〕向：刚才。

〔6〕乡党：家乡。相传周代以五百家为一党，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一乡。这里指鲁肃的家乡徐州。

〔7〕下曹从事：各曹从事史中地位低下者。东汉州政府中分类处理公务的下属机构叫做曹，各曹的主办官员叫做从事史。通常有十二位从事史。

〔8〕犊车：牛车。东汉末年以后，官员常乘牛车。

〔9〕累官：积累功劳而升官。故：依旧。不失州郡：不会当不上州郡行政长官。

〔10〕安所归：回到什么地方去。

〔11〕廓：阐明。

〔12〕鄱阳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江西鄱阳县。

〔13〕赞军校尉：官名。协助主将谋划军事。

〔14〕< （gé）：内厅。

〔15〕持鞍下马：抓住马鞍（让你）下马。

〔16〕趋：小步快走。表示恭敬的动作。

〔17〕九州：《尚书·禹贡》分全国为九州，这里指全国。

〔18〕安车：一种安稳舒适的座车。软轮：用蒲草包裹起来的车轮。使用软轮可以减轻车身的震动。又称蒲轮。安车软轮常用来征召贤士入京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魏书》及《九州春秋》曰：“曹公征荆州，孙权大惧。鲁肃实欲劝权拒曹公，乃激说权曰：‘彼曹公者，实严敌也！新并袁绍，兵马甚精；乘战胜之威，伐丧乱之国：克可必也！不如遣兵助之，且送将军家诣邺；不然，将危！’权大怒，欲斩肃，肃因曰：‘今事已急，即有他图，何不遣兵助刘备，而欲斩我乎？’权然之，乃遣周瑜助备。”

孙盛曰：“《吴书》及《江表传》，鲁肃一见孙权，便说拒曹公而论帝王之略；刘表之死也，又请使观变：无缘方复激说劝迎曹公也。又是时劝迎者众，而云独欲斩肃，非其论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