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时孙策已薨，权尚住吴。瑜谓肃曰：“昔马援答光武云：‘当今之世〔1〕，非但君择臣，臣亦择君。’今主人亲贤贵士〔2〕，纳奇录异〔3〕。且吾闻先哲秘论：承运代刘氏者〔4〕，必兴于东南。推步事势〔5〕，当其历数〔6〕；终构帝基，以协天符〔7〕：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〔8〕。吾方达此，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！”肃从其言。

瑜因荐肃：才宜佐时，当广求其比〔9〕，以成功业；不可令去也。权即见肃，与语，甚悦之。

众宾罢退，肃亦辞出；乃独引肃还，合榻对饮。因密议曰：“今汉室倾危，四方云扰〔10〕；孤承父兄余业，思有桓、文之功〔11〕。君既惠顾，何以佐之？”

肃对曰：“昔高帝区区，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〔12〕，以项羽为害也〔13〕。今之曹操，犹昔项羽；将军何由得为桓、文乎？肃窃料之：汉室不可复兴，曹操不可猝除。为将军计，惟有鼎足江东〔14〕，以观天下之衅〔15〕。规模如此〔16〕，亦自无嫌〔17〕。何者？北方诚多务也〔18〕。因其多务，剿除黄祖，进伐刘表；竟长江所极，据而有之；然后建号帝王，以图天下：此高帝之业也。”

权曰：“今尽力一方，冀以辅汉耳；此言，非所及也。”

张昭非肃谦下不足〔19〕，颇訾毁之〔20〕，云肃“年少粗疏，未可用”。权不以介意，益贵重之。赐肃母衣服帏帐，居处杂物：富拟其旧〔21〕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马援（前 14—公元 49）：字文渊。扶风茂陵（今陕西兴平市东北）人。最初在新莽手下做官，不久依附隗嚣。最后归顺刘秀，任伏波将军，多有战功。传见《后汉书》卷二十四。光武：即刘秀（前 6—公元 57）。安文叔。南阳郡蔡阳（今湖北枣阳市西南）人。东汉王朝的建立者。公元25 至 57 年在位。出自西汉皇族，王莽末年随农民起义起兵。公元 23 年到河北活动，力量迅速壮大。两年后称帝，逐渐清除各地割据势力，统一全国。在位期间，加强中央集权，精简官吏，减轻赋税，发展生产。事详《后汉书》卷一《光武帝纪》。

〔2〕主人：指孙权。

〔3〕纳奇录异：纳奇与录异含义相同，都指收纳杰出不凡的人才。

〔4〕承运：承受天运。

〔5〕推步：推算。

〔6〕历数：这里指帝王传承的先后顺序。古代认为这种顺序是由上天安排好的。

〔7〕协：符合。天符：上天的符命。符命是古人认为表明统治者受命于天的祥瑞征兆。

〔8〕烈士：追求建立功业的志士。攀龙附凤：比喻臣下依附君主建立功业。驰骛：驰骋奔走。秋：时候。

〔9〕比：同类的人。

〔10〕云扰：像云一样纷乱。比喻社会动乱不宁。

〔11〕桓、文：即齐桓公、晋文公。桓、文之功指扶持天子和安定天下。

〔12〕高帝：即汉高祖。区区：诚挚。义帝：名心。战国时楚怀王的孙子。秦末各地起兵反秦，他先被项梁立为怀王，秦亡后又被项羽尊为义帝，充当名义上的君主。后被项羽杀死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七《项羽本纪》。

〔13〕项羽（前232—前 202）：名籍，字羽。泗水郡下相（今江苏宿迁市西南）人。楚国贵族后裔。秦末农民起义军的领袖。前 209 年，随叔父项梁在吴县（今江苏苏州市）起义。后在钜鹿之战中摧毁秦军主力，奠定领袖地位。秦亡后，自立为西楚霸王，并大封诸侯王。前 202 年，被刘邦击败于垓下（今安徽灵璧县南），突围到乌江（今安徽和县东北），自杀。传分见《史记》卷七《项羽本纪》、《汉书》卷三十一《项籍传》。

〔14〕鼎足：指割据自立。

〔15〕衅：破绽。

〔16〕规模：打算。

〔17〕无嫌：无忧。

〔18〕多务：多事。

〔19〕非：非议。谦下：谦卑。

〔20〕訾（zǐ）毁：诋毁。

〔21〕拟其旧：比得上鲁肃的过去。以上周瑜推荐鲁肃，类似于徐庶推荐诸葛亮与刘备；而鲁肃向孙权提供的向西扩张据有长江的战略发展设计，也类似于诸葛亮的隆中对策，是此后孙权事业上的指导方针。孙权对此“合榻对策”，内心极为赞赏，所以优待鲁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