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瑜两男一女。女配太子登。男循，尚公主〔1〕，拜骑都尉，有瑜风。早卒。

循弟胤，初拜兴业都尉〔2〕，妻以宗女〔3〕。授兵千人，屯公安。黄龙元年，封都乡侯。后以罪徙庐陵郡。

赤乌二年，诸葛瑾、步骘连名上疏曰：“故将军周瑜子胤，昔蒙粉饰〔4〕，受封为将；不能养之以福，思立功效；至纵情欲，招速罪辟〔5〕。臣窃以瑜昔见宠任，入作心膂〔6〕，出为爪牙〔7〕；衔命出征，身当矢石；尽节用命，视死如归。故能摧曹操于乌林〔8〕，走曹仁于郢都〔9〕；扬国威德，华夏是震〔10〕；蠢尔蛮荆〔11〕，莫不宾服。虽周之方叔〔12〕，汉之信、布〔13〕，诚无以尚也〔14〕。夫折冲扞难之臣〔15〕，自古帝王莫不贵重。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：‘使黄河如带〔16〕，泰山如砺〔17〕，国以永存，爰及苗裔〔18〕。’申以丹书〔19〕，重以盟诅〔20〕；藏于宗庙，传于无穷。欲使功臣之后，世世相踵；非徒子孙，乃关苗裔〔21〕；报德明功，勤勤恳恳，如此之至；欲以劝戒后人，用命之臣〔22〕，死而无悔也。况于瑜身没未久，而其子胤降为匹夫〔23〕，益可悼伤！窃惟陛下钦明稽古〔24〕，隆于兴继〔25〕；为胤归诉〔26〕，乞丐余罪〔27〕，还兵复爵。使失旦之鸡〔28〕，复得一鸣；抱罪之臣，展其后效。”

权答曰：“腹心旧勋，与孤协事；公瑾有之，诚所不忘！昔胤年少，初无功劳〔29〕；横受精兵〔30〕，爵以侯将：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。而胤恃此，酗淫自恣；前后告喻〔31〕，曾无悛改〔32〕。孤于公瑾，义犹二君〔33〕；乐胤成就，岂有已哉！迫胤罪恶〔34〕，未宜便还〔35〕；且欲苦之，使自知耳。今二君勤勤援引汉高河山之誓〔36〕，孤用恧然〔37〕；虽德非其俦〔38〕，犹欲庶几〔39〕。事亦如尔，故未顺旨〔40〕。以公瑾之子，而二君在中间；苟使能改，亦何患乎？”

瑾、骘表比上〔41〕，朱然及全琮亦俱陈乞，权乃许之。会胤病死。

瑜兄子峻，亦以瑜元功为偏将军，领吏士千人。峻卒，全琮表峻子护为将。权曰：“昔走曹操，拓有荆州，皆是公瑾，常不忘之。初闻峻亡，仍欲用护；闻护性行危险，用之适为作祸，故便止之。孤念公瑾，岂有已乎！”

【注释】

〔1〕尚：异姓男子娶帝王家的女儿叫做尚。意思是高攀。

〔2〕兴业都尉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

〔3〕宗女：宗室成员的女儿。

〔4〕粉饰：打粉修饰。比喻优待宠爱。

〔5〕招速：招致。罪辟：犯罪判刑。

〔6〕心膂（lǚ）：心脏和脊骨。比喻心腹谋臣。

〔7〕爪牙：比喻战将。

〔8〕乌林：地名。在今湖北洪湖市东北。与长江南岸的赤壁隔江相对。

〔9〕走曹仁：使曹仁逃跑。郢都：指江陵。江陵是先秦时楚国都城郢的故地。

〔10〕华夏：中原。

〔11〕蛮荆：荆为先秦楚国的别名。蛮是对南方少数族的蔑称。这里借指当时的荆州。

〔12〕方叔：周宣王时的大臣。曾率军击败楚国，又曾进攻 狁。《诗经·采芑》赞颂他的功绩，上面“蠢尔蛮荆”句即出自此诗。

〔13〕信：即韩信（？—前196）。淮阴（今江苏淮安市西南）人。秦末投刘邦为大将，屡建战功，帮助刘邦夺得天下。西汉建立，封楚王。不久贬为淮阴侯。后被吕后诛杀。善用兵，自称“多多益善”。著有《兵法》三篇，今已亡佚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九十三、《汉书》卷三十四。布：即英布（？—前 195）。六安国六县（今安徽六安市东北）人。曾犯法被黥面（用刀刺刻面部再涂上墨色），故又称黥布。秦末率骊山囚徒起兵，先属项羽，后归刘邦，并助刘邦灭项羽，被封为淮南王，后因谋反被杀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九十一、《汉书》卷三十四。

〔14〕无以尚：不会高过（他）。

〔15〕折冲：击退敌人。扞难（hàn nàn）：抵御祸难。

〔16〕使：即使。如带：变得像衣带一样细。

〔17〕如砺：变得像磨刀石一样小。

〔18〕苗裔：后代。以上所引汉高祖封功臣时的誓词，见《史记》卷十八《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》、《汉书》卷十六《高惠高后文功臣表》。

〔19〕丹书：君主赐给功臣的一种文书。内容是申明功臣本人及其子孙后代享有免罪等优待。因用丹（朱砂）书写，故名。

〔20〕重：（表示）慎重。盟诅：盟誓。西汉封功臣时，要杀白马歃血作盟誓。

〔21〕关：关连。

〔22〕用命：效命。

〔23〕匹夫：平民。

〔24〕钦：敬。稽古：考察古代（的正道）。

〔25〕兴继：复兴（灭亡的封国），接续（断绝的功臣世系）。《论语·尧曰》有“兴灭国，继绝世”的话，这里用其意。

〔26〕归诉：申诉。

〔27〕乞丐：乞求（宽恕）。

〔28〕失旦之鸡：清晨没有打鸣的公鸡。比喻犯了罪的周胤。

〔29〕初：完全。

〔30〕横：无缘无故地。

〔31〕告喻：告诫。

〔32〕悛（quān）改：悔改。

〔33〕义犹二君：关系就像你们二位（和他）那样。

〔34〕迫：迫于。

〔35〕便：立即。

〔36〕勤勤：恳切诚挚的样子。

〔37〕用：因此。恧（nǘ）：惭愧。

〔38〕俦：同类。

〔39〕庶几：接近，差不多。

〔40〕顺旨：按照你们的意思办。

〔41〕比（bì）上：刚刚呈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