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子珝，官至威南将军〔1〕。征交阯还，道病死。〔一〕珝弟莹，字道言。初为秘府中书郎〔2〕。孙休即位，为散骑中常侍。数年，以病去官。孙皓初，为左执法〔3〕。迁选曹尚书。及立太子，又领少傅。

建衡三年，皓追叹莹父综遗文，且命莹继作。莹献诗曰：

惟臣之先，昔仕于汉；奕世绵绵，颇涉台观〔4〕。暨臣父综〔5〕，遭时之难，卯金失御〔6〕，邦家毁乱。适兹乐土〔7〕，庶存孑遗〔8〕；天启其心，东南是归。厥初流隶，困于蛮垂〔9〕；大皇开基〔10〕，恩德远施。特蒙招命，拯擢泥污〔11〕；释放巾褐〔12〕，受职剖符〔13〕。作守合浦，在海之隅；迁入京辇〔14〕，遂升机枢〔15〕。枯瘁更荣，绝统复纪；自微而显，非愿之始〔16〕。亦惟宠遇，心存足止〔17〕。重值文皇〔18〕，建号东宫〔19〕；乃作少傅，光华益隆。明明圣嗣〔20〕，至德谦崇；礼遇兼加，惟渥惟丰〔21〕。哀哀先臣〔22〕，念竭其忠；洪恩未报，委世以终〔23〕。嗟臣蔑贱〔24〕，惟昆及弟〔25〕；幸生幸育，托综遗体。过庭既训〔26〕，顽蔽难启。堂构弗克，志存耦耕〔27〕；岂悟圣朝，仁泽流盈。追录先臣，愍其无成；是济是拔〔28〕，被以殊荣。珝忝千里〔29〕，受命南征；旌旗备物，金革扬声〔30〕。及臣斯陋，实暗实微；既显前轨〔31〕，人物之机〔32〕；复傅东宫〔33〕，继世荷辉〔34〕；才不逮先〔35〕，是忝是违。乾德博好〔36〕，文雅是贵；追悼亡臣，冀存遗类。如何愚胤〔37〕，曾无仿佛〔38〕！瞻彼旧宠，顾此顽虚；孰能忍愧，臣实与居。夙夜反侧，克心自论；父子兄弟，累世蒙恩。死惟结草〔39〕，生誓投身〔40〕；虽则灰陨〔41〕，无报万分〔42〕！

【注释】

〔1〕威南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

〔2〕秘府：指中书官员的府署。因在皇宫之内，又属机要部门，故名。

〔3〕左执法：官名。负责司法审判。

〔4〕涉：涉足。台观（guàn）：指尚书台、东观一类的中央政府机构。

〔5〕暨：到了。

〔6〕卯金：指汉朝的刘氏皇室。刘字的繁体拆开是卯、金、刂。失御：丧失控御。

〔7〕适：到。

〔8〕孑（jié）遗：发生变故之后残留下来的人。

〔9〕蛮垂：蛮荒的边区。

〔10〕大皇：指孙权。孙权死后谥为大皇帝。

〔11〕拯擢泥污：从泥污中拯救提拔。泥污比喻困苦环境。

〔12〕释放：解开。巾：头巾。褐：用粗毛或粗麻做的衣服。巾褐是贫贱者的衣着。解开脱下巾褐指当官。

〔13〕剖符：指当太守。汉代郡太守任命时，朝廷要授给铜虎符、竹使符各五。见《史记》卷十《孝文本纪》。

〔14〕京辇（niǎn）：京都。辇为皇帝座车，代指都城。

〔15〕机枢：即枢机。这里比喻朝廷的机要部门。指薛综在尚书台任职。

〔16〕非愿之始：不是最初（敢有）的愿望。

〔17〕足止：知足而停止。

〔18〕文皇：指孙皓的父亲孙和。孙皓当皇帝后，追谥孙和为文皇帝。

〔19〕建号东宫：指被立为太子。

〔20〕圣嗣：圣明的后代。指孙皓。

〔21〕渥：优厚。

〔22〕先臣：指薛综。

〔23〕委：抛弃。

〔24〕蔑贱：微贱。

〔25〕昆：哥哥。

〔26〕过庭既训：指受到父亲的训导。孔子站在庭院中，他的儿子孔鲤走过，孔子要孔鲤认真学诗、学礼。见《论语·季氏》。这里用此典故。

〔27〕耦（ǒu）耕：古代两人一组的耕作方法。这里指务农。

〔28〕济：拯救。

〔29〕忝：辱没。是担任官职的谦虚说法。千里：比喻一郡的辖地。这里指郡太守职务。

〔30〕金革：指钲（zhēng）和鼓。古代指挥军队进退的乐器。

〔31〕前轨：前人的道路。

〔32〕人物之机：（选任）人才的机要（职务）。指选曹尚书一职。薛莹的父亲薛综也在尚书台任过官，所以说是显前轨。

〔33〕傅：担任太子少傅。

〔34〕荷辉：承受（天子赐给的）光辉。

〔35〕不逮：不及。

〔36〕乾（qián）德：指天子的品性。博好：有广博的爱好。

〔37〕愚胤：愚笨的后代。

〔38〕曾无仿佛：竟然（与父亲）不相似。意指缺乏文才。

〔39〕结草：指受恩深重，死后也要报答。春秋时魏颗没有把父亲的小妾殉葬，后来他与敌作战，小妾父亲的魂灵帮他制服敌人。事见《左传》宣公十五年。

〔40〕投身：指献出生命。

〔41〕灰陨：即粉身碎骨的意思。

〔42〕无报万分：不能报答万分之一（的恩情）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汉晋春秋》曰：“孙休时，珝为五官中郎将，遣至蜀，求马。及还，休问蜀政得失。对曰：‘主暗而不知其过，臣下容身以求免罪；入其朝不闻正言，经其野民皆菜色。臣闻燕雀处堂，子母相乐，自以为安也；突决栋焚，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：其是之谓乎！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