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是时征役繁数，重以疫疠〔1〕，民户损耗。统上疏曰：

臣闻君国者〔2〕，以据疆土为强富，制威福为尊贵，曜德义为荣显，永世胤为丰祚〔3〕。然财须民生〔4〕，强赖民力，威恃民势，福由民殖，德俟民茂〔5〕，义以民行：六者既备，然后应天受祚，保族宜邦。《书》曰：‘众非后无能胥以宁〔6〕，后非众无以辟四方〔7〕。’推是言之，则民以君安，君以民济〔8〕：不易之道也。

今强敌未殄，海内未乂〔9〕；三军有无已之役，江境有不释之备。征赋调数，由来积纪〔10〕；加以殃疫死丧之灾，郡县荒虚，田畴芜旷。听闻属城，民户浸寡〔11〕；又多残老，少有丁夫。闻此之日，心若焚燎。思寻所由，小民无知，既有安土重迁之性，且又前后出为兵者；生则困苦无有温饱，死则委弃骸骨不反。是以尤用恋本〔12〕，畏远同之于死。每有征发，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；小有财货，倾居行赂〔13〕，不顾穷尽；轻剽者则迸入险阻〔14〕，党就群恶。百姓虚竭，嗷然愁扰〔15〕。愁扰则不营业〔16〕，不营业则致穷困，致穷困则不乐生，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〔17〕。

又闻民间，非居处小能自供，生产儿子多不起养〔18〕；屯田贫兵，亦多弃子。天则生之，而父母杀之：既惧干逆和气〔19〕，感动阴阳；且惟殿下开基建国，乃无穷之业也，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〔20〕，疆埸常守非期月之戍〔21〕，而兵民减耗，后生不育〔22〕，非所以历远年，致成功也！

夫国之有民，犹水之有舟；停则以安，扰则以危；愚而不可欺，弱而不可胜。是以圣王重焉，祸福由之；故与民消息〔23〕，观时制政。方今长吏，亲民之职，惟以办具为能〔24〕，取过目前之急〔25〕；少复以恩惠为治，副称殿下天覆之仁，勤恤之德者。官民政俗，日以凋弊；渐以陵迟〔26〕，势不可久！

夫治疾及其未笃〔27〕，除患贵其未深；愿殿下少以万机余闲，留神思省。补复荒虚，深图远计；育残余之民，阜人财之用〔28〕；参曜三光〔29〕，等崇天地〔30〕。臣统之大愿，足以死而不朽矣。

权感统言，深加意焉。

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，迁偏将军。黄武初，曹仁攻濡须，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；统与严圭共拒破之，封新阳亭侯。后为濡须督。

数陈便宜，前后书数十上；所言皆善，文多故不悉载。尤以占募在民间长恶败俗〔31〕，生离叛之心，急宜绝置〔32〕；权与相反覆〔33〕，终遂行之。

年三十六，黄武七年卒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重（chóng）以：加以。

〔2〕君国：统治国家。

〔3〕永世胤：使世代子孙长久接续。丰祚：洪福。

〔4〕生：产生。

〔5〕俟（sì）：等待。

〔6〕众非后：民众没有君主。无能胥以宁：就不能相互和平相处。

〔7〕辟：统治。这两句今文《尚书》不载，出自《礼记·表记》所引《尚书》逸文。

〔8〕济：（获得）成功。

〔9〕乂（yì）：安定。

〔10〕纪：十二年为一纪。

〔11〕浸寡：逐渐减少。

〔12〕本：本土。

〔13〕倾居：倾家荡产。

〔14〕轻剽（piāo）：（行动）敏捷。

〔15〕嗷然：愁叹的样子。

〔16〕营业：经营产业。

〔17〕口腹急：指饥饿逼迫。携叛：背叛。

〔18〕起养：哺养。

〔19〕干逆：干扰违反。和气：阴阳调和之气。

〔20〕造次：一下子。

〔21〕疆埸（yì）：边境。期（jī）月：一个月。

〔22〕后生：后来出生的（婴儿）。

〔23〕消息：将息调养。

〔24〕办具：（事情的）办成办好。

〔25〕过：应付过去。目前：眼前。

〔26〕陵迟：衰败。

〔27〕笃：沉重。

〔28〕阜：丰富。

〔29〕三光：日、月、星。

〔30〕等崇天地：与天地同等崇高。

〔31〕占募：这里指公开招收宫廷供使役的宦官。占是如实自报，即报告家庭中有无先天性生殖器缺损的男性；募是招募自愿阉割生殖器充当宦官的男人。这两种人都在招收之列。

〔32〕绝置：停止实行。

〔33〕反覆：这里指辩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