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张温字惠恕，吴郡〔吴〕人也。父允，以轻财重士，名显州郡。为孙权东曹掾，卒。温少修节操，容貌奇伟。权闻之，以问公卿曰：“温当今与谁为比〔也〕？”大司农刘基曰：“可与全琮为辈。”太常顾雍曰〔1〕：“基未详其为人也。温当今无辈〔2〕！”权曰：“如是，张允不死也！”征到（延）〔廷〕见，文辞占对，观者倾竦〔3〕，权改容加礼〔4〕。罢出，张昭执其手曰：“老夫托意，君宜明之。”拜议郎，选曹尚书〔5〕。徙太子太傅，甚见信重，时年三十二。

以辅义中郎将使蜀。权谓温曰：“卿不宜远出。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〔6〕，以故屈卿行。若山越都除，便欲大构于（蜀）〔丕〕〔7〕。行人之义〔8〕，受命不受辞也〔9〕。”

温对曰：“臣入无腹心之规，出无专对之用〔10〕；惧无张老延誉之功〔11〕，又无子产陈事之效〔12〕。然诸葛亮达见计数，必知神虑屈伸之宜〔13〕；加受朝廷天覆之惠。推亮之心，必无疑贰。”

温至蜀，诣阙拜章曰〔14〕：“昔高宗以谅*昌殷祚于再兴〔15〕，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〔16〕；功冒溥天〔17〕，声贯罔极〔18〕。今陛下以聪明之姿〔19〕，等契往古〔20〕；总百揆于良佐〔21〕，参列精之炳耀〔22〕；遐迩望风〔23〕，莫不欣赖。吴国勤任旅力〔24〕，清澄江浒〔25〕；愿与有道，平一宇内；委心协规，有如河水〔26〕！军事（凶烦）〔繁兴〕，使役乏少；是以忍鄙倍之羞〔27〕，使下臣温通致情好。陛下敦崇礼义，未便耻忽〔28〕：臣自入远境，及即近郊；频蒙劳来〔29〕，恩诏辄加。以荣自惧，悚怛若惊〔30〕。谨奉所赍函书一封。”蜀甚贵其才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太常：官名。九卿之首，主管国家礼仪和祭祀活动。

〔2〕无辈：指无人能比。

〔3〕倾竦：倾着身子，伸长脖子。

〔4〕改容：改变面容。指表现出尊敬的神态。

〔5〕议郎：官名。议论政事。选曹尚书：官名。尚书台选曹的主办官员，负责选拔任用官吏。

〔6〕通意：来往的用意。

〔7〕大构于丕：和曹丕大干一场。

〔8〕行人：古代称使者为行人。

〔9〕受命不受辞：只接受使命而不接受具体的言辞。意指外交言辞由使者自己随机应变。

〔10〕专对：独立进行外交对话。

〔11〕张老：名孟。春秋时晋国的大夫。晋悼公派他出使各国，宣扬本国君主的声誉，观察各国的政治状况。见《国语·晋语》七。延誉：宣扬（本国君主的）声誉。

〔12〕陈事之效：陈述事情而产生的效果。子产受郑简公的派遣出使晋国，碰上晋平公有病。接待的官员向他请教病因，他立即加以分析，说原因在于没有祭祀夏代的神灵。晋国马上进行补祭，五天后晋平公即痊愈。见《国语·晋语》八。

〔13〕神虑：指孙权的考虑。

〔14〕阙：宫门外左右对称的建筑物。这里指宫门。拜章：行跪拜礼后呈上表章。

〔15〕高宗：即武丁。商代国王。即位后重用傅说、甘盘为大臣，巩固了统治。在位五十九年，死后称为高宗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《殷本纪》。谅*（ān）：指帝王为父母居丧。昌殷祚：使殷王朝的福气昌盛。据本书卷四十七《吴主传》，张温出使蜀国在黄武三年（公元 224），当时蜀帝刘禅刚继位满一年，还处在三年的居丧期间，所以用殷高宗作比。

〔16〕成王：即周成王。姬姓，名诵。周武王之子。即位时年幼，由叔父周公旦摄政，巩固了周王朝的统治。事见《史记》卷四《周本纪》。幼冲：幼小。当时蜀汉由诸葛亮执政，与周公辅成王类似，所以用周成王作比。

〔17〕冒：覆盖。溥天：遍天。

〔18〕声：声誉。贯：指流传。罔极：没有终极。

〔19〕姿：品质。

〔20〕等契：等同与符合。

〔21〕百揆：百官。

〔22〕列精：指天上的日、月、星。

〔23〕遐迩：远近。望风：倾慕的样子。

〔24〕旅力：大众的力量。

〔25〕江浒：江边。这里指长江中下游。

〔26〕有如河水：就像黄河水一样（永存不变）。

〔27〕鄙倍：鄙陋和错误。

〔28〕未便耻忽：没有马上（表现出）轻蔑和忽视。

〔29〕劳来（lào lái）：慰劳。

〔30〕悚怛（sǒng dá）：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