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孙权以为骑都尉。翻数犯颜谏争〔1〕，权不能悦。又性不协俗〔2〕，多见谤毁，坐徙丹杨泾县。

吕蒙图取关羽，称疾还建业；以翻兼知医术，请以自随：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。后蒙举军西上，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。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。翻谓蒙曰：“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〔3〕，城中之人岂可尽信！何不急入城，持其管钥乎〔4〕？”蒙即从之。时城中有伏计〔5〕，赖翻谋不行。

关羽既败，权使翻筮之〔6〕：得兑下坎上〔7〕，《节》；五爻变之《临》〔8〕。翻曰：“不出二日，必当断头！”果如翻言。权曰：“卿不及伏羲〔9〕，可与东方朔为比矣〔10〕。”

魏将于禁为羽所获，系在城中。权至，释之，请与相见。他日，权乘马出，引禁并行。翻呵禁曰：“尔降虏，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！”欲抗鞭击禁〔11〕，权呵止之。

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，禁闻乐流涕〔12〕。翻又曰：“汝欲以伪求免邪〔13〕？”权怅然不平〔14〕。〔一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犯颜：冒犯君主或尊长的威严。

〔2〕协俗：和同流俗。

〔3〕区区：诚挚。

〔4〕管钥：钥匙和锁。

〔5〕伏计：伏击的计谋。

〔6〕筮：用蓍（shī）草做卦以占卜吉凶。

〔7〕兑下坎上：兑的单卦在下，坎的单卦在上。这是《周易》第六十卦《节卦》的卦形。《周易》中的卦形由爻构成。爻分两种：一长横为阳爻，两短横为阴爻。三爻重叠即构成一个单卦，共有八个单卦，即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，依次象征天、地、雷、风、水、火、山、泽。八个单卦两两相配，又可构成六十四个复卦，这就是《周易》中的全部卦形。占卜者根据爻、卦的各种情况来预测吉凶。研究卦形卦象并通过计算以卜吉凶的学问，习称象数之学，是汉代《周易》学中的流行派别。东汉末年，《周易》研究的新学风，即着重在哲学理论的探讨，已经开始在荆州和中原出现。曹魏的王弼，更把《老子》的义理融入《周易》的理论阐释，从而促进玄学的形成。但是，江东地区的学风比较保守，《周易》的传习当时仍然承袭汉儒的象数之学，这里的虞翻就是突出的例证。

〔8〕五爻变之临：（从下往上的）第五爻变化后就成为《临卦》。《临卦》是《周易》第十九卦。《周易》卦中爻的顺序是从下往上数。《节卦》与《临卦》仅第五爻不同。

〔9〕伏羲：神话传说中人类的始祖。相传他制成八卦。

〔10〕东方朔（前 154—前 93）：字曼倩。平原郡厌次（今山东惠民县东）人。西汉武帝时任太中大夫。性格诙谐，能言善辩，擅长写作辞赋。又善于设卦来猜出被覆盖的东西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一百二十六《滑稽列传》、《汉书》卷六十五。

〔11〕抗：举。

〔12〕乐：音乐。

〔13〕伪：伪装（的可怜相）。

〔14〕不平：不满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吴书》曰：“后权与魏和，欲遣禁还归北。翻复谏曰：‘禁败数万众，身为降虏，又不能死。北习军政，得禁必不如所规；还之虽无所损，犹为放盗。不如斩以令三军，示为人臣有二心者。’权不听。群臣送禁，翻谓禁曰：‘卿勿谓吴无人，吾谋适不用耳！’禁虽为翻所恶，然犹盛叹翻；魏文帝常为翻设虚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