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司马景王新统政,基书戒之曰:“天下至广,万机至猥〔1〕;诚不可不矜矜业业〔2〕,坐而待旦也〔3〕。夫志正则众邪不生,心静则众事不躁;思虑审定则教令不烦,亲用忠良则远近协服。故知和远在身,定众在心。许允、傅嘏、袁侃、崔赞皆一时正士〔4〕,‘有直质而无流心〔5〕’,可与同政事者也。”景王纳其言。
高贵乡公即尊位,进封常乐亭侯。毌丘俭、文钦作乱,以基为行监军,假节,统许昌军。适与景王会于许昌,景王曰:“君筹俭等何如?”基曰:“淮南之逆〔6〕,非吏民思乱也;俭等诳胁迫惧,畏目下之戮〔7〕,是以尚群聚耳。若大兵临逼,必土崩瓦解;俭、钦之首,不终朝而县于军门矣〔8〕。”景王曰:“善!”乃令基居军前。
议者咸以“俭、钦慓悍,难与争锋”;诏基“停驻”。基以为:“俭等举军,足以深入而久不进者,是其诈伪已露,众心疑沮也。今不张示威形以副民望,而停军高垒;有似畏懦,非用兵之势也。若或虏略民人,又州郡兵家为贼所得者〔9〕,更怀离心;俭等所迫胁者,自顾罪重,不敢复还。此为错兵无用之地〔10〕,而成奸宄之源。吴寇因之,则淮南非国家之有;谯、沛、汝、豫危而不安〔11〕,此计之大失也。军宜速进据南顿〔12〕:南顿有大邸阁,计足军人四十日粮。保坚城,因积谷,先人有夺人之心,此平贼之要也。”基屡请,乃听进据!水〔13〕。
既至,复言曰:“兵闻拙速,未睹工迟之久〔14〕。方今外有强寇,内有叛臣;若不时决,则事之深浅未可测也。议者多欲将军持重;将军持重是也,停军不进非也;持重非不行之谓也,进而不可犯耳。今据坚城,保壁垒,以积实资虏〔15〕,悬运军粮〔16〕,甚非计也。”景王欲须诸军集到,犹尚未许。基曰:“将在军,君令有所不受。彼得则利,我得亦利,是谓争(城)〔地〕〔17〕:南顿是也!”遂辄进据南顿。俭等从项亦争欲往〔18〕;发十余里,闻基先到,复还保项。时兖州刺史邓艾屯乐嘉〔19〕,俭使文钦将兵袭艾。基知其势分,进兵逼项,俭众遂败。
钦等已平,迁镇南将军,都督豫州诸军事,领豫州刺史,进封安乐乡侯。上疏求分户二百,赐叔父子乔爵关内侯,以报叔父拊育之德〔20〕。有诏特听。
【注释】
〔1〕猥:多。
〔2〕矜矜:即兢兢。小心谨慎的样子。
〔3〕坐而待旦:坐着等待天明(以便实施筹划好了的政治措施)。比喻当政者的勤谨。
〔4〕许允(?—公元 254):传见本书卷九《夏侯尚传附夏侯玄传》裴注引《魏略》。傅嘏(公元 209—255):传见本书卷二十一。袁侃:事见本书卷十一《袁涣传》裴注引《袁氏世纪》。崔赞:事见本书卷九《夏侯尚传附夏侯玄传》。
〔5〕流心:放纵多变的心。这一句出自《国语·晋语》七。
〔6〕淮南:郡名。治所在今安徽合肥市西北。
〔7〕目下:眼前。
〔8〕不终朝(zhāo):不到一早上。
〔9〕家:家属。
〔10〕错兵无用之地:使军队处于发挥不了作用的境地。
〔11〕谯:郡名。治所在今安徽亳(bó)州市。沛:王国名。治所在今江苏沛县。汝:即汝南部。以上三个郡国,是豫州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〔12〕南顿: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项城市西。
〔13〕!水:河流名。在南顿的西北。距南顿还有四十公里左右。
〔14〕工迟:工巧的迟缓。与拙速即笨拙的快速相对。孙子用兵,主张一旦行动就要快速歼灭敌人,所以《孙子·作战篇》有“故兵闻拙速,未睹巧之久也”的说法。
〔15〕积实:积聚的粮食。
〔16〕悬运:(我们自己却)从远处调运。
〔17〕争地:孙子列举的九种作战地形之一。即兵家必争之地。见《孙子·九地篇》。
〔18〕项: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沈丘县。
〔19〕乐嘉:地名。在今河南商水县东。
〔20〕拊(fǔ):抚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