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孙奋字子扬,霸弟也。母曰仲姬。太元二年,立为齐王,居武昌。权薨,太傅诸葛恪不欲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,徙奋于豫章。奋怒,不从命,又数越法度。恪上笺谏曰:
帝王之尊,与天同位;是以家天下〔1〕,臣父兄〔2〕,四海之内,皆为臣妾。仇雠有善〔3〕,不得不举;亲戚有恶,不得不诛。所以承天理物〔4〕,先国后身;盖圣人立制,百代不易之道也。
昔汉初兴,多王子弟〔5〕;至于太强,辄为不轨。上则几危社稷,下则骨肉相残;其后惩戒,以为大讳。自光武以来,诸王有制:惟得自娱于宫内,不得临民〔6〕,干与政事;其与交通,皆有重禁。遂以全安,各保福祚。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。近袁绍、刘表,各有国土〔7〕;土地非狭,人众非弱;以嫡庶不分,遂灭其宗祀。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。
大行皇帝览古戒今〔8〕,防芽遏萌,虑于千载。是以寝疾之日,分遣诸王,各早就国;诏策殷勤,科禁严峻;其所诫敕,无所不至。诚欲上安宗庙,下全诸王;使百世相承,无凶国害家之悔也。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〔9〕;中念河间献王、东海王强恭敬之节〔10〕;下当裁抑骄恣荒乱,以为警戒。
而闻顷至武昌以来,多违诏敕;不拘制度,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〔11〕。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〔12〕,当以表闻,公付有司;而擅私杀,事不明白。大司马吕岱,亲受先帝诏敕,辅导大王;既不承用其言,令怀忧怖。华锜,先帝近臣,忠良正直,其所陈道〔13〕,当纳用之;而闻怒锜,有“收缚”之语。又中书杨融〔14〕,亲受诏敕,所当恭肃;云:“正自不听禁〔15〕,当如我何?”闻此之日,大小惊怪,莫不寒心。
里语曰:“明镜所以照形,古事所以知今。”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,改易其行;战战兢兢,尽敬朝廷:如此则无求不得。若弃忘先帝法教,怀轻慢之心;臣下宁负大王,不敢负先帝遗诏;宁为大王所怨疾,岂敢忘尊主之威,而令诏敕不行于藩臣邪?此古今正义,大王所照知也。夫福来有由,祸来有渐〔16〕;渐生不忧,将不可悔。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,怀惊惧之虑,享祚无穷,岂有灭亡之祸哉!
夫良药苦口,惟疾者能甘之〔17〕。忠言逆耳,惟达者能受之。今者恪等""欲为大王除危殆于萌芽,广福庆之基原,是以不自知言至〔18〕:愿蒙三思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家天下:以天下作为家庭的私产而世代相传。语出《礼记·礼运》。
〔2〕臣父兄:以父兄为臣僚。意指君臣关系大于亲属关系。
〔3〕仇雠(chóu):仇敌。
〔4〕理物:治理人民。当时习称人为物。
〔5〕王子弟:封子弟为王。
〔6〕临民:治理百姓。
〔7〕袁绍(?—公元 202 ):传见本书卷六。刘表(公元 142—208 )。传见本书卷六。
〔8〕大行:一去不复返。古代用来指刚死亡而还没有来得及确定其谥号的皇帝。
〔9〕太伯:周代吴国的开国君主。本周太王长子。太王准备立小儿子季历,太伯与弟仲雍一起避居江南,并断发文身,随从当地风俗,成为吴地居民的君主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三十一。
〔10〕河间献王:即刘德(?—前 130)。西汉武帝的异母兄弟。好儒学,对武帝恭顺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五十九、《汉书》卷五十三。强:即刘强(公元 25—58)。东汉明帝的异母哥哥。本为太子,后降为东海王。对明帝恭顺,为人节俭有礼。传见《后汉书》卷四十二。
〔11〕治护:修缮维护。
〔12〕常从:随身的侍从。
〔13〕陈道:陈述。
〔14〕中书:官名。即中书侍郎,负责起草诏命文书,有时充当皇帝的特使。
〔15〕正自不听禁:我就是不听管束。
〔16〕渐:事物逐渐发展的过程。
〔17〕疾者:生病的人。
〔18〕至:深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