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是后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〔1〕。权尝寝疾〔2〕，和祠祭于庙；和妃叔父张休居近庙，邀和过所居〔3〕。全公主使人觇视〔4〕，因言太子不在庙中，专就妃家计议；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，有喜色。权由是发怒，夫人忧死；而和宠稍损〔5〕，惧于废黜。鲁王霸觊觎滋甚。

陆逊、吾粲、顾谭等数陈嫡庶之义，理不可夺；全寄、杨竺为鲁王霸支党，谮诉日兴〔6〕。粲遂下狱诛，谭徙交州。

权沉吟者历年〔7〕，〔一〕后遂幽闭和。于是骠骑将军朱据、尚书仆射屈晃，率诸将吏泥头自缚〔8〕，连日诣阙请和〔9〕。权登白爵观见〔10〕，甚恶之〔11〕。敕据、晃等“无事匆匆〔12〕”。权欲废和立亮。无难督陈正、五营督陈象上书〔13〕，称引“晋献公杀申生〔14〕，立奚齐，晋国扰乱”。又据、晃固谏不止。

权大怒，族诛正、象〔15〕；据、晃牵入殿，杖一百。〔二〕竟徙和于故鄣〔16〕。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〔17〕。众咸冤之〔三〕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全公主：即孙权的大女儿鲁班。因其第二个丈夫是全琮，所以称为全公主。事见本书卷五十《步夫人传》。

〔2〕寝疾：卧病。

〔3〕过（guō）：拜访。

〔4〕觇（chān）视：侦察。

〔5〕稍：逐渐。

〔6〕谮诉：诽谤。

〔7〕沉吟：犹豫不决。

〔8〕泥头：叩头到地面。

〔9〕诣阙：到皇宫大门的阙下。请和：为孙和求情。

〔10〕白爵观：孙吴皇宫楼观名。

〔11〕恶（wù）：厌恶。

〔12〕匆匆（cōng cōng）：惊扰。

〔13〕五营督：官名。统领五营兵，保卫君主或外出作战。

〔14〕晋献公（？—前 651）：名诡诸。春秋时晋国的国君。前 676 至前651 年在位。宠爱小妾骊姬，骊姬设计陷害太子申生，申生被迫自杀。献公以骊姬的儿子奚齐为继承人，死后晋国立即发生内乱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十九《晋世家》。

〔15〕族诛正、象：连同陈正、陈象的家族一起诛杀。

〔16〕徙：流放。故鄣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浙江安吉县西北。

〔17〕群司：群官。坐谏：因为进谏。诛放：诛杀流放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殷基《通语》曰：“初，权既立和为太子，而封霸为鲁王。初拜，犹同宫室，礼秩未分。群公之议，以为太子、国王，上下有序，礼秩宜异；于是分宫别僚，而隙端开矣。自侍御、宾客，造为二端，仇党疑贰，滋延大臣。丞相陆逊、大将军诸葛恪、太常顾谭、骠骑将军朱据、会稽太守滕胤、大都督施绩、尚书丁密等，奉礼而行，宗事太子；骠骑将军步骘、镇南将军吕岱、大司马全琮、左将军吕据、中书令孙弘等附鲁王：中外官僚，将军、大臣，举国中分。权患之，谓侍中孙峻曰：‘子弟不睦，臣下分部；将有袁氏之败，为天下笑！一人立者，安得不乱？’于是有改嗣之规矣。”

臣松之以为：袁绍、刘表谓尚、琮为贤，本有传后之意；异于孙权既以立和而复宠霸，坐生乱阶，自构家祸：方之袁、刘，昏悖甚矣！步骘以德度著称，为吴良臣，而阿附于霸，事同杨竺，何哉？和既正位，嫡庶分定；就使才德不殊，犹将义不党庶；况霸实无闻，而和为令嗣乎？夫邪僻之人，岂其举体无善？但一为不善，众美皆亡耳！骘若果有此事，则其余不足观矣！吕岱、全琮之徒，盖所不足论耳。

〔二〕《吴历》曰：“晃入，口谏曰：‘太子仁明，显闻四海。今三方鼎峙，实不宜摇动太子，以生众心。愿陛下少垂圣虑；老臣虽死，犹生之年。’叩头流血，辞气不挠。权不纳晃言，斥还田里。孙皓即位，诏曰：‘故仆射屈晃，志匡社稷，忠谏亡身。封晃子绪，为东阳亭侯；弟幹、恭为立义都尉。’绪后亦至尚书仆射。”晃，汝南人。见胡冲《答问》。

《吴书》曰：“张纯亦尽言极谏，权幽之，遂弃市。”

〔三〕《吴书》曰：“权寝疾，意颇感悟，欲征和还国，立之；全公主及孙峻、孙弘等，固争之：乃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