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国志
年春，令曰：“军兴日久，民离农畔；父子夫妇，不听相恤：孤甚愍之！今北虏缩窜，方外无事；其下州郡，有以宽息。”是时，陆逊以所在少谷，表令诸将增广农亩。权报曰：“甚善！今孤父子亲自受田，车中牛，以为耦；虽未及古人，亦欲与众均等其劳也。”秋月，权闻魏文帝崩，征江夏，围石阳；不克而还。苍梧言凤凰见。分郡恶地县，置东安郡；以全琮为太守，平讨山越。冬月，陆逊陈便宜，劝以施德缓刑，宽赋息调。又云：“忠谠之言，不能极陈；求容小臣，数以利闻。”权报曰：“夫法令之设，欲以遏恶防邪，儆戒未然也。焉得不有刑罚，以威小人乎？此为先令后诛，不欲使有犯者耳。君以为太重者，孤亦何利其然？但不得已而为之耳。今承来意，当重咨谋，务从其可。且近臣有尽规之谏，亲戚有补察之箴；所以匡君正主，明忠信也。《书》载‘予违汝弼，汝无面从’，孤岂不乐忠言以自裨补邪？而云‘不敢极陈’，何得为忠谠哉！若小臣之中，有可纳用者；宁得以人废言，而不采择乎？但谄媚取容，虽暗亦所明识也！至于发调者，徒以天下未定，事以众济。若徒守江东，修崇宽政；兵自足用，复用多为？顾坐自守，可陋耳。若不豫调，恐临时未可便用也。又孤与君，分义特异，荣戚实同；来表云‘不敢随众容身苟免’，此实甘心所望于君也！”于是，令有司尽写科条，使郎中褚逢，赍以就逊及诸葛瑾；意所不安，令损益之。是岁，分交州置广州，俄复旧。年春正月，诸将获彭绮。闰月，韩当子综，以其众降魏。年春月，封子虑为建昌侯。罢东安郡。夏月，鄱阳太守周鲂伪叛，诱魏将曹休。秋月，权至皖口；使将军陆逊，督诸将大破休于石亭。大司马吕范卒。是岁，改合浦为珠官郡。
【原文】
五年春〔1〕，令曰：“军兴日久，民离农畔〔2〕；父子夫妇，不听相恤〔3〕：孤甚愍之！今北虏缩窜，方外无事；其下州郡〔4〕，有以宽息。”是时，陆逊以所在少谷，表令诸将增广农亩。权报曰：“甚善！今孤父子亲自受田，车中八牛，以为四耦〔5〕；虽未及古人〔6〕，亦欲与众均等其劳也。”
秋七月，权闻魏文帝崩，征江夏，围石阳〔7〕；不克而还。苍梧言凤凰见〔8〕。分三郡恶地十县，置东安郡〔9〕；〔一〕以全琮为太守，平讨山越。
冬十月，陆逊陈便宜〔10〕，劝以施德缓刑，宽赋息调〔11〕。又云：“忠谠之言〔12〕，不能极陈〔13〕；求容小臣〔14〕，数以利闻〔15〕。”
权报曰：“夫法令之设，欲以遏恶防邪，儆戒未然也。焉得不有刑罚，以威小人乎？此为先令后诛〔16〕，不欲使有犯者耳。君以为太重者，孤亦何利其然？但不得已而为之耳。今承来意，当重咨谋〔17〕，务从其可。且近臣有尽规之谏，亲戚有补察之箴；所以匡君正主，明忠信也。《书》载‘予违汝弼，汝无面从〔18〕’，孤岂不乐忠言以自裨补邪？而云‘不敢极陈’，何得为忠谠哉！若小臣之中，有可纳用者；宁得以人废言，而不采择乎？但谄媚取容〔19〕，虽暗亦所明识也〔20〕！至于发调者，徒以天下未定〔21〕，事以众济〔22〕。若徒守江东，修崇宽政；兵自足用，复用多为〔23〕？顾坐自守，可陋耳〔24〕。若不豫调，恐临时未可便用也。又孤与君，分义特异〔25〕，荣戚实同；来表云‘不敢随众容身苟免’，此实甘心所望于君也！”
于是，令有司尽写科条〔26〕，使郎中褚逢，赍以就逊及诸葛瑾〔27〕；意所不安，令损益之〔28〕。
是岁，分交州置广州〔29〕，俄复旧〔30〕。〔二〕
六年春正月〔31〕，诸将获彭绮。
闰月〔32〕，韩当子综，以其众降魏。
七年春三月〔33〕，封子虑为建昌侯〔34〕。罢东安郡。
夏五月，鄱阳太守周鲂伪叛〔35〕，诱魏将曹休。
秋八月，权至皖口；使将军陆逊，督诸将大破休于石亭〔36〕。大司马吕范卒〔37〕。
是岁，改合浦为珠官郡〔38〕。〔三〕
【注释】
〔1〕五年：黄武五年（公元 226）。
〔2〕农畔：土地的边界。这里指农田。
〔3〕不听相恤：不能相互照顾。
〔4〕其：助词。当时官方指令性文书常用。其字以下即具体的指令内容。下：下达（公文）。
〔5〕耦（ǒu）：指两牛共拉一犁。
〔6〕未及古人：据《国语·周语》上记载，西周王朝有亲耕籍田的制度，天子千亩，诸侯百亩，以劝勉百姓务农。孙权的话即指此。
〔7〕石阳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湖北汉川市西北。
〔8〕苍梧：郡名。治所在今广西梧州市。凤凰：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鸟。雄鸟叫凤，雌鸟叫凰。凤凰出现被认为是特别的祥瑞。
〔9〕三郡：指丹杨、吴、会稽三郡。恶地：险峻的深山地区。当时这三郡交界的山区是山越族武装力量活动频繁的地方。见本书卷六十《全琮传》。东安：郡名。治所在今浙江杭州市富阳区。
〔10〕便宜：有利而适当的政策。
〔11〕赋：赋税。调：这里指兵员的征调。
〔12〕谠：正直。
〔13〕不能：不敢。
〔14〕求容：请求允许。
〔15〕数以利闻：不断把有利的建议报告给您知道。
〔16〕先令：先申明法令。
〔17〕重：重新。
〔18〕予违汝弼：我有过错你应当辅正我。这是尧对舜说的话，载《尚书·皋陶谟》。面从：当面顺从（而背后非议）。
〔19〕取容：求得别人的接纳。
〔20〕明识：（我也能）清楚地看出。
〔21〕徒：只是。
〔22〕济：成功。
〔23〕复用多为：还用得着多（调发兵丁）吗。
〔24〕可陋：该当受到鄙视。
〔25〕分（fèn）义：情谊。特异：特别不同。孙权作主把哥哥孙策的女儿嫁给了陆逊，二人不仅是君臣，而且是姻亲，所以他这样说。
〔26〕有司：有关部门。科条：规章条例。
〔27〕郎中：官名。警卫皇宫殿堂。赍（jī）：带着。
〔28〕损益：增删。
〔29〕广州：州名。治所在今广东广州市。
〔30〕俄：不久。
〔31〕六年：黄武六年（公元 227）。
〔32〕闰月：据陈垣《二十史朔闰表》，当年闰十二月。
〔33〕七年：黄武七年（公元 228）。
〔34〕虑：即孙虑（公元 213—232）。传见本书卷五十九。
〔35〕周鲂：传见本书卷六十。
〔36〕石亭：地名。在今安徽潜山市东北。石亭大战为三国时期重要战役，是魏、吴两国间攻守态势的转折点。六年前的夷陵之战，使孙吴的西部边境完全安定下来。但是从那以后，其北部边境却受到曹魏方面的强大压力，致使割据江东达二十多年之久的孙权迟迟不敢称帝。石亭大战以曹军大败告终，从而结束曹军在淮南一直保持的进攻态势。相反孙吴却成为主动一方，屡次从淮南发动进攻，企图突入中原。战争一结束，孙权就开始称帝，接着又把首都迁回正对淮南易受威胁的建业。战争经过详见本书卷九《曹休传》、卷五十八《陆逊传》。
〔37〕大司马：官名。领兵将军中特别尊崇的名号。地位还在大将军之上，但不常置。领兵征伐。
〔38〕合浦：郡名。治所在今广西合浦县东北。
【裴注】
〔一〕《吴录》曰：“郡治富春也。”
〔二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权于武昌，新装大船，名为‘长安’。试泛之钓台圻，时风大盛，谷利令舵工取樊口。权曰：‘当张头取罗州。’利拔刀向舵工曰：‘不取樊口者，斩！’工即转舵入樊口。风遂猛，不可行，乃还。权曰：‘阿利畏水何怯也？’利跪曰：‘大王万乘之主，轻于不测之渊，戏于猛浪之中；船楼装高，邂逅颠危，奈社稷何？是以利辄敢以死争！’权于是贵重之。自此后不复名之，常呼曰‘谷’。”
〔三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是岁，将军翟丹叛如魏。权恐诸将畏罪而亡，乃下令曰：‘自今诸将有重罪三，然后议。’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