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太祖辟为丞相掾〔1〕，赐爵关内侯〔2〕。太祖置酒汉滨，粲奉觞贺曰〔3〕：“方今袁绍起河北〔4〕，仗大众，志兼天下；然好贤而不能用，故奇士去之。刘表雍容荆楚〔5〕，坐观时变，自以为西伯可规〔6〕。士之避乱荆州者，皆海内之俊杰也；表不知所任，故国危而无辅。明公定冀州之日〔7〕，下车即缮其甲卒，收其豪杰而用之，以横行天下；及平江、汉〔8〕，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；使海内回心，望风而愿治，文武并用，英雄毕力。此三王之举也〔9〕。”后迁军谋祭酒〔10〕。

魏国既建〔11〕，拜侍中〔12〕。博物多识，问无不对。时旧仪废弛，兴造制度，粲恒典之。〔一〕

初，粲与人共行，读道边碑。人问曰：“卿能暗诵乎〔13〕？”曰：“能。”因使背而诵之，不失一字。观人围棋，局坏〔14〕，粲为复之〔15〕。棋者不信，以帕盖局，使更以他局为之。用相比校，不误一道〔16〕。其强记默识如此。性善算，作算术，略尽其理〔17〕。

善属文，举笔便成，无所改定，时人常以为宿构〔18〕；然正复精意覃思〔19〕，亦不能加也〔20〕。〔二〕著诗、赋、论、议垂六十篇。

建安二十一年，从征吴。二十二年春〔21〕，道病卒〔22〕。时年四十一。

粲二子，为魏讽所引〔23〕，诛。后绝。〔三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丞相掾：官名。曹操任丞相掌朝政时，在府内设置了若干分支机构，分工处理公务，这种分支机构叫做曹。每曹的主官一人，叫做掾；副主官一人，叫做属。东汉时期的三公，府内也有类似的掾、属。

〔2〕关内侯：爵位名。当时异姓的封爵有二十级，最高的第二十级是列侯。关内侯是第十九级，仅次于列侯。

〔3〕觞：酒杯。

〔4〕袁绍（？—公元 199）：传见本书卷六。

〔5〕雍容：文雅大方、从容不迫的样子。这里指缺乏兼并天下的雄心大志。荆楚：指荆州。当时的荆州是先秦时楚国的中心地区。

〔6〕西伯：指周文王。商代末期周族领袖。姬姓，名昌。统治期间，集中精力搞好内政，国势日益强盛，但是仍然尊奉商王，没有动用武力灭商。事见《史记》卷四《周本纪》。规：效法。

〔7〕冀州：州名。治所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。

〔8〕江、汉：长江、汉水。这里指长江、汉水流经的荆州北部。

〔9〕三王：指夏禹、商汤、周武这三朝开国君王。

〔10〕军谋祭酒：曹操任司空、丞相时，在府内设军师祭酒，参谋军事。晋人避司马师的名讳，或称军谋祭酒、军祭酒。

〔11〕魏国：曹操的封国。建安十八年（公元 213）五月，汉献帝以魏郡等十郡，封曹操为魏公，建立魏国。

〔12〕侍中：官名。君主的侍从长官，随从左右，充当政事顾问。

〔13〕暗诵：背诵。

〔14〕局坏：对局的棋子弄乱了。

〔15〕复之：把棋局重新摆出来。

〔16〕道：围棋棋盘上纵横线的交叉点。这是当时的习语。中国的围棋在先秦时即已出现。魏晋非常盛行。当时的棋盘纵横各有十七线，共二百八十九道。与现今纵横有十九线的棋盘不同。

〔17〕略：都。

〔18〕宿构：预先构思好。

〔19〕正复：即使。覃（tán）思：深思。

〔20〕加：超过。

〔21〕二十二年：建安二十二年（公元 217）。

〔22〕道：途中。病卒：据《文选》卷五十六曹植《王仲宣诔》，王粲死于当年正月二十四日。又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十“兖州任城县”条下记载，王粲墓在任城（今山东济宁市东南）“县南五十二里”。

〔23〕魏讽（？—公元 219）：当时任魏王国相国府西曹掾。密谋起事反抗曹操，事败被杀。传见本书卷一《武帝纪》裴注引《世语》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挚虞《决疑要注》曰：“汉末丧乱，绝无玉佩。魏侍中王粲，识旧佩，始复作之；今之玉佩，受法于粲也。”

〔二〕《典略》曰：“粲才既高，辩论应机。钟繇、王朗等虽（各）〔名〕为魏卿相，至于朝廷奏议，皆搁笔不能措手。”

〔三〕《文章志》曰：“太祖时征汉中，闻粲子死，叹曰：‘孤若在，不使仲宣无后！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