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嘉平元年，与征西将军郭淮，拒蜀偏将军姜维。维退，淮因西击羌。艾曰：“贼去未远，或能复还；宜分诸军以备不虞。”于是留艾屯白水北〔1〕。

三日，维遣廖化，自白水南向艾结营。艾谓诸将曰：“维今猝还，吾军人少，法当来渡而不作桥〔2〕。此维使化持吾〔3〕，令不得还；维必自东袭取洮城〔4〕。”洮城在水北，去艾屯六十里。艾即夜潜军径到，维果来渡；而艾先至据城，得以不败。赐爵关内侯，加讨寇将军。

后迁城阳太守〔5〕。是时并州（右）〔左〕贤王刘豹并为一部〔6〕。艾上言曰：“戎狄兽心，不以义亲；强则侵暴，弱则内附。故周宣有 狁之寇〔7〕，汉祖有平城之围〔8〕；每匈奴一盛，为前代重患。自单于在外〔9〕，莫能牵制长卑〔10〕；诱而致之，使来入侍〔11〕。由是羌夷失统〔12〕，合散无主；以单于在内，万里顺轨〔13〕。今单于之尊日疏，外土之威浸重〔14〕，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。闻刘豹部有叛胡，可因叛，割为二国，以分其势。去卑功显前朝〔15〕，而子不继业；宜加其子显号〔16〕，使居雁门。离国弱寇〔17〕，追录旧勋，此御边长计也。”

又陈：“羌胡与民同处者，宜以渐出之，使居民表；崇廉耻之教，塞奸宄之路。”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，多纳用焉。

迁汝南太守。至，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〔18〕，久已死；遣吏祭之，重遗其母〔19〕，举其子与计吏。艾所在，荒野开辟，军民并丰。

诸葛恪围合肥新城，不克，退归。艾言景王曰：“孙权已没，大臣未附；吴名宗大族，皆有部曲〔20〕；阻兵仗势，足以（建）〔违〕命。恪新秉国政，而内无其主；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，竞于外事〔21〕，虐用其民；悉国之众，顿于坚城，死者万数，载祸而归。此恪获罪之日也。昔子胥、吴起、商鞅、乐毅皆见任时君〔22〕，主没而败。况恪才非四贤，而不虑不患，其亡可待也。”恪归，果见诛。

迁兖州刺史，加振威将军。上言曰：“国之所急，惟农与战；国富则兵强，兵强则战胜。然农者，胜之本也。孔子曰‘足食足兵〔23〕’，食在兵前也。上无设爵之劝〔24〕，则下无财蓄之功。今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〔25〕，则交游之路绝，浮华之原塞矣。”高贵乡公即尊位，进封方城亭侯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白水：河流名。即今甘肃的白龙江。

〔2〕法：按照兵法。

〔3〕持：牵制。

〔4〕洮城：地名。在今甘肃临潭县西南。

〔5〕城阳：郡名。治所在今山东诸城市。

〔6〕左贤王：匈奴族官名。匈奴族的君主为单于。单于之下有左、右贤王充当辅佐。单于不在则由左贤王代行政令。刘豹：匈奴南单于于扶罗的儿子。于扶罗死，其弟呼厨泉为单于，刘豹为左贤王。当时曹操把进入并州归附的匈奴族人分为五部分，以刘豹为左部帅。其余四部的部帅，也由刘豹亲族充当。事见《晋书》卷一百一《刘元海载记》。并为一部：指刘豹具有号召匈奴五部的能力。五部实际上已合并为一。

〔7〕周宣：即周宣王（？—前 782）。姬姓，名靖（一作静）。前 828 至前 782 年在位。曾不断进攻周围的少数族，损失很多人力和物力。事见《史记》卷四《周本纪》。 狁（xiǎn yǔn）：北方少数族名。当时人认为是匈奴的前身。

〔8〕平城：县名。县治在今山西大同市东北。前 200 年。汉高祖刘邦进攻投降匈奴的韩王信，被匈奴四十万大军包围在平城东北的白登，持续七天。后用陈平的计谋，才得脱险。见《史记》卷一百一十《匈奴列传》。

〔9〕外：塞外。

〔10〕长卑：即尊卑。指匈奴族的上上下下。

〔11〕入侍：进入京都侍奉称王的曹操。实际上是被扣为人质。公元 216 年，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与右贤王去卑前来朝见新封魏王的曹操，曹操留呼厨泉在邺县，放去卑回去代理政事。见本书卷一《武帝纪》。

〔12〕羌夷失统：汉代以来，西部的羌族往往受匈奴的影响，所以邓艾这样说。

〔13〕顺轨：指遵从法度。

〔14〕外土之威：指刘豹的声威。浸：逐渐。

〔15〕功显前朝：公元 196 年，汉献帝从长安逃回洛阳。匈奴右贤王去卑曾在途中保护，后又护送汉献帝到许都。见《后汉书》卷八十九《南匈奴列传》。

〔16〕显号：尊显的名号。

〔17〕离国：分离匈奴部落。

〔18〕厚己吏父：当初曾经厚待自己的那位办事员的父亲。

〔19〕重遗（wèi）：赠送厚礼。

〔20〕部曲：私家武装。

〔21〕竞于外事：忙着对外打仗。

〔22〕子胥：即伍员（？—前 484）。春秋时吴国的大夫。其父伍奢，本为楚国的大夫，因事被杀。他辗转逃到吴国，帮助阖闾夺得王位，励精图治，使吴国富强。前 506 年，定计攻楚，为父报仇，因功封于申。吴王夫差时，劝阻接受越国求和，受人谗害，被迫自杀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六十六。吴起（？—前 381）：战国时卫国左氏（今山东曹县北）人。善用兵，先任鲁将，又任魏将，屡建战功。后受迫害，逃奔楚国，任令尹，帮助楚悼王革新政治，促使楚国富强。楚悼王死，被旧贵族杀害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六十五。商鞅（？—前 338）：公孙氏，名鞅，战国时卫国人。秦孝公时任左庶长，推行变法。不久升大良造。秦孝公把都城从雍（今陕西凤翔县南）迁往咸阳（今陕西咸阳市东北）后，进一步变法，奠定富强的基础。因功封商（今陕西商洛市商州区东南）十五邑，号商君。秦孝公死后，被贵族陷害，受车裂之刑而死。遗物今存“商鞅方升”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六十八。乐毅：中山国灵寿（今河北平山县东北）人。战国时燕国的名将。燕昭王时，曾率军进攻齐国，连克七十余城，以功封昌国君。燕惠王继位，齐国用反间计，迫使他逃往赵国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八十。

〔23〕足食足兵：这一句见于《论语·颜渊》。

〔24〕劝：勉励。

〔25〕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：把积粟富民列为官员考核奖赏的条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