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诞麾下数百人，坐不降见斩；皆曰：“为诸葛公死，不恨！”其得人心如此。〔一〕唐咨、王祚及诸裨将，皆面缚降；吴兵万众，器仗军实山积〔1〕。

初围寿春，议者多欲急攻之。大将军以为：“城固而众多，攻之必力屈；若有外寇，表里受敌，此危道也。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〔2〕，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；吾当以全策縻之〔3〕，可坐而制也。”诞以二年五月反，三年二月破灭。六军按甲〔4〕，深沟高垒；而诞自困，竟不烦攻而克。〔二〕

及破寿春，议者又以为：“淮南仍为叛逆〔5〕，吴兵室家在江南，不可纵，宜悉坑之〔6〕。”大将军以为：“古之用兵，全国为上，戮其元恶而已。吴兵就得亡还〔7〕。适可以示中国之弘耳。”一无所杀，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〔8〕。

唐咨本利城人〔9〕。黄初中，利城郡反，杀太守徐箕，推咨为主。文帝遣诸军讨破之，咨走入海；遂亡至吴；官至左将军，封侯，持节。诞、钦屠戮，咨亦生擒；三叛皆获，天下快焉。〔三〕拜咨安远将军〔10〕，其余裨将咸假号位〔11〕。吴众悦服，江东感之，皆不诛其家。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诞所胁略者，惟诛其首逆，余皆赦之。听鸯、虎收敛钦丧，给其车牛，致葬旧墓。〔四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器仗：兵器。军实：军用物资。

〔2〕三叛：指诸葛诞、文钦、唐咨三人。

〔3〕全策：万全之策。縻（mí）：束缚。

〔4〕按甲：指不动用武器。

〔5〕仍：频繁。淮南是曹魏最重要的战区，兵力强盛，有大规模的屯田区供给粮食。又邻接孙吴，所以曹魏后期三次针对司马氏的军事反抗都在这里发生，领头者为王凌、毌丘俭、诸葛诞。

〔6〕坑：活埋。

〔7〕就得亡还：就算能逃亡回孙吴。

〔8〕三河：指河东、河内、河南三郡。与三辅一样，三河也是汉魏王朝的中心地区，即所谓的“畿辅”。

〔9〕利城：郡名。治所在今江苏连云港市赣榆区西。

〔10〕安远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

〔11〕假：给予。号位：官衔职位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干宝《晋纪》曰：“数百人拱手为列，每斩一人，辄降之；竟不变，至尽。时人比之田横。吴将于诠曰：‘大丈夫受命其主，以兵救人；既不能克，又束手于敌，吾弗取也。’乃免胄冒阵而死。”

〔二〕干宝《晋纪》曰：“初，寿春每岁雨潦，淮水溢，常淹城邑。故文王之筑围也，诞笑之曰：‘是固不攻而自败也！’及大军之攻，亢旱逾年。城既陷，是日大雨，围垒皆毁。诞子靓，字仲思。吴平还晋。靓子恢，字道明。位至尚书令，追赠左光禄大夫，开府。”

〔三〕《傅子》曰：“宋建椎牛祷赛，终自焚灭；文钦日祠祭事天，斩于人手；诸葛诞夫妇聚会神巫，淫祀求福，伏尸淮南，举族诛夷。此天下所共见，足为明鉴也。”

〔四〕习凿齿曰：“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。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，可谓能以德攻矣。夫建业者异（矣）〔道〕，各有所尚，而不能兼并也。故穷武之雄，毙于不仁；存义之国，丧于懦退。今一征而擒三叛，大虏吴众，席卷淮浦，俘馘十万，可谓壮矣。而未及安坐，（丧）〔赏〕王基之功；种惠吴人，结异类之情；宠鸯葬钦，忘畴昔之隙；不咎诞众，使扬士怀愧；功高而人乐其成，业广而敌怀其德；武昭既敷，文算又洽。推此道也，天下其孰能当之哉？”（丧）〔赏〕王基，语在《基传》。

鸯一名俶。《晋诸公赞》曰：“俶后为将军，破凉州虏，名闻天下。太康中为东夷校尉，假节。当之职，入辞武帝；帝见而恶之，托以他事免俶官。东安公繇，诸葛诞外孙，欲杀俶；因诛杨骏，诬俶谋逆，遂夷三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