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二年春二月〔1〕，青龙现温县井中。三月，司空卢毓薨。

夏四月，癸卯〔2〕，诏曰：“玄菟郡高显县吏民反叛〔3〕，长郑熙为贼所杀。民王简，负担熙丧，晨夜星行，远致本州〔4〕。忠节可嘉，其特拜简为忠义都尉，以旌殊行〔5〕。”甲子〔6〕，以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为司空。

五月，辛未〔7〕，帝幸辟雍。会，命群臣赋诗。侍中和逌、尚书陈骞等作诗稽留〔8〕，有司奏免官。诏曰：“吾以暗昧，爱好文雅。广延诗赋，以知得失。而乃尔纷纭〔9〕，良用反仄〔10〕。其原逌等，主者宣敕：自今以后，群臣皆当玩习古义，修明经典。称朕意焉。”

乙亥〔11〕，诸葛诞不就征，发兵反，杀扬州刺史乐綝〔12〕。

丙子〔13〕，赦淮南将吏士民为诞所诖误者。

丁丑〔14〕，诏曰：“诸葛诞造为凶乱，荡覆扬州。昔黥布逆叛〔15〕，汉祖亲戎；隗嚣违戾，光武西伐；及烈祖明皇帝，躬征吴、蜀：皆所以奋扬赫斯〔16〕，震耀威武也。今宜皇太后与朕暂共临戎〔17〕，速定丑虏，时宁东夏〔18〕。”

己卯〔19〕，诏曰：“诸葛诞造构逆乱，迫胁忠义。平寇将军、临渭亭侯庞会，骑督、偏将军路蕃〔20〕，各将左右，斩门突出。忠壮勇烈，所宜嘉异。其进会爵乡侯，蕃封亭侯。”

六月，乙巳〔21〕，诏：“吴使持节、都督夏口诸军事、镇军将军、沙羡侯孙壹〔22〕，贼之支属，位为上将；畏天知命，深鉴祸福；翻然举众，远归大国。虽微子去殷〔23〕，乐毅遁燕〔24〕，无以加之。其以壹为侍中、车骑将军，假节，交州牧，吴侯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〔25〕；依古侯伯八命之礼〔26〕，衮冕、赤舄：事从丰厚。”〔一〕

甲子〔27〕，诏曰：“今车驾驻项〔28〕。大将军恭行天罚，前临淮浦〔29〕。昔相国、大司马征讨〔30〕，皆与尚书俱行〔31〕。今宜如旧。”乃令散骑常侍裴秀、给事黄门侍郎钟会咸与大将军俱行〔32〕。

秋八月，诏曰：“昔燕剌王谋反〔33〕，韩谊等谏而死〔34〕，汉朝显登其子。诸葛诞创造凶乱〔35〕，主簿宣隆、部曲督秦洁秉节守义〔36〕，临事固争，为诞所杀；所谓无比干之亲而受其戮者〔37〕。其以隆、洁子为骑都尉，加以赠赐；光示远近，以殊忠义。”

九月，大赦。

冬十二月，吴大将全端、全怿等率众降〔38〕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二年：甘露二年（公元 257 ）。

〔2〕癸卯：旧历初三日。

〔3〕高显：县名。县治在今辽宁铁岭市。

〔4〕本州：指玄菟郡所在的幽州治所蓟县（今北京市）。

〔5〕旌：表扬。殊行：特殊的品行。

〔6〕甲子：旧历二十四日。

〔7〕辛未：旧历初一日。

〔8〕和逌（yóu）：事附本书卷二十三《和洽传》。陈骞（公元 212—292）：字休渊。广陵郡东阳（今江苏金湖县西南）人。仕魏为征南大将军。因帮助司马氏代魏有功，西晋时任大司马，封高平郡公。传见《晋书》卷三十五。稽留：不能按时完成。

〔9〕纷纭：扰乱。意思是引起风波。

〔10〕反仄：心情不安。

〔11〕乙亥：旧历初五日。

〔12〕乐綝（？—公元 257）：传附本书卷十七《乐进传》。

〔13〕丙子：旧历初六日。

〔14〕丁丑：旧历初七日。

〔15〕黥（qíng）布（？—前 195）：姓英，名布，六安国六县（今安徽六安市东北）人。西汉初的异姓诸侯王之一。曾犯法黥面（用刀刺刻面部再涂上墨色），所以又称黥布。秦末率骊山囚徒起兵，先属项羽。后归刘邦，并助刘邦消灭项羽，被封为淮南王。因彭越、韩信等功臣相继被刘邦杀死，恐惧而起兵反抗，兵败被杀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九十一、《汉书》卷三十四。

〔16〕赫斯：震怒。《诗经·皇矣》有“王赫斯怒”的句子。

〔17〕临戎：亲临前线作战。据《晋书》卷二《文帝纪》记载，皇太后郭氏和皇帝曹髦出京亲征，是应司马昭的上表请求，实际上是强迫随军前往。司马氏控制中央朝政后，在兵强粮足的淮南战区，先后发生了三次反对司马氏的大规模军事行动。六年前王凌起兵时，司马懿亲自领兵镇压，留司马师镇守京城防止变故。两年前毌丘俭、文钦起兵，司马师亲自领兵镇压，留司马昭镇守京城。现在诸葛诞起兵，司马昭必须亲自领兵镇压，但后方却缺乏一个有能力威望的直系亲属镇守，所以不能不带着太后、皇帝出兵，以防变故。

〔18〕东夏：中国的东部。

〔19〕己卯：旧历初九日。

〔20〕平寇将军：官名。属杂号将军，领兵征伐。庞会：事附本书卷十八《庞德传》。骑督：骑兵的分队长。偏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，是将军中的低等。

〔21〕乙巳：旧历初六日。

〔22〕使持节：一种表示诛杀威权的名号。类似的名号分为三等：最高为使持节，有权杀官位在二千石以下的官员；其次为持节，平时可杀无官位的人，战争时威权与使持节相同；最低为假节，战争时可以杀犯军令者。镇军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孙壹（？—公元259）：孙权的族侄。传附本书卷五十一《宗室孙奂传》。

〔23〕微子：名开。商纣王的庶兄，封在微（今山东梁山县西北）。因见商代将亡，多次进谏，纣王不听，于是出走。西周王朝建立后，周公封他于宋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十八《宋微子世家》。

〔24〕乐毅：中山国灵寿（今河北平山县东北）人。战国时燕国名将。燕昭王时，曾率军攻齐国，连克七十余城，以功封昌国君。燕惠王继位，齐国用反间计，迫使他逃亡赵国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八十。

〔25〕开府：建立独自的官府和办事机构。辟召：不必经过中央政府的人事机构而可以自行任命本府内的僚属。开府和辟召通常是三公享有的特殊待遇。仪：仪仗队的规格。三司：三公。

〔26〕命：周代表示官阶等级的名称。最低为一命，最高为九命。据《周礼·春官·典命》记载，侯伯只是七命，天子的三公才是八命，与这里的说法不同。

〔27〕甲子：旧历二十五日。

〔28〕项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沈丘县。

〔29〕淮浦：淮河边。诸葛涎据守的寿春城，在项城东南约 250 公里的淮河南岸。司马昭留太后和皇帝在项城，自己立营在项城东南 20 公里处的丘头指挥全军进攻。

〔30〕相国：指司马懿。司马懿死后追赠相国。大司马：指司马师。司马师死后追赠大司马。分见《晋书》卷一《宣帝纪》、卷二《景帝纪》。

〔31〕尚书：这里指尚书行台。当时皇帝或控制朝廷大权的强臣率领大军外出时，要由尚书台和有关官员组成一个临时性的中枢机构，随军行动，处理军国事务，这叫尚书行台。简称行台。

〔32〕裴秀（公元 224—271）：字季彦，河东郡闻喜（今山西闻喜县）人。出身世家大族。起初被曹爽提拔，曹爽死时受到牵连被免职。后来支持司马氏，成为亲信。西晋建立，官至司空，封巨鹿郡公。他在世界地图学史上有重大贡献，第一次提出了“制图六体”：分率、准望、道里、高下、方邪、迂直，即地图绘制上的比例尺、方位、距离、地形等原则，从此被我国制图者遵循。他还主持绘制了《禹贡地域图》和《地形方丈图》，前者是历史地图集，后者是西晋的全国地图。传见《晋书》卷三十五。给事黄门侍郎：官名。简称黄门侍郎。皇帝的侍从官员之一。负责宫廷内外之间的联络，同时与散骑常侍、侍中一起，审议尚书台呈送给皇帝的公事。钟会（公元 225—264）：传见本书卷二十八。行台的组成不能缺少尚书台的长官。据本书卷二十《陈群传附陈泰传》记载，当时尚书左仆射陈泰曾参加行台，并且担任行台的总负责长官，此处史文未提到。另外，让裴秀与钟会参加行台，一则因为他们是司马氏的心腹智囊人物，二则因为按制度散骑常侍、黄门侍郎要会同审议尚书台的公事。

〔33〕燕剌（là）王：即刘旦（？—前80）。汉武帝刘彻的庶子。封燕王。武帝死，武帝的小儿子刘弗陵继位为昭帝。刘旦不满，准备起兵夺位。部属韩义等多次劝阻，被刘旦杀死。刘旦后来也被迫自杀。传见《汉书》卷六十三《武五子传》。

〔34〕韩谊：即韩义。

〔35〕创造：制造。

〔36〕主簿：官名。当时三公、高级将军和州郡长官的官府中都有主簿，主管文书。部曲督：官名。军队小分队的队长。领兵作战。

〔37〕比干：商王朝的贵族，纣王的叔父。官任少师。相传他多次劝诫纣王，被剖心处死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《殷本纪》。

〔38〕全怿：传附本书卷六十《全琮传》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臣松之以为：壹畏逼归命，事无可嘉。格以古义，欲盖而名彰者也。当时之宜，未得远遵式典；固应量才受赏，足以酬其来情而已。至乃光锡八命，礼同台鼎，不亦过乎！于招携致远，又无取焉。何者？若使彼之将守，与时无嫌，终不悦于殊宠，坐生叛心；以叛而愧，辱孰甚焉？如其忧危将及，非奔不免，则必逃死苟存，无希荣利矣：然则高位厚禄，何为者哉？魏初有孟达、黄权，在晋有孙秀、孙楷。达、权爵赏，比壹为轻；秀、楷礼秩，优异尤甚。及至吴平，而降黜数等；不承权舆，岂不缘在始失中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