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三年夏四月〔1〕，元城王礼薨。六月，癸卯〔2〕，繁阳王穆薨。戊申〔3〕，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，夫人吴氏曰高皇后。

秋七月，诏曰：“礼：王后无嗣，择建支子以继大宗〔4〕。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〔5〕，何得复顾私亲哉？汉宣继昭帝后〔6〕，加悼考以皇号〔7〕。哀帝以外藩援立〔8〕，而董宏等称引亡秦〔9〕，惑误时朝〔10〕：既尊恭皇，立庙京都；又宠藩妾〔11〕，使比长信〔12〕；叙昭穆于前殿〔13〕，并四位于东宫〔14〕；僭差无度〔15〕，人神弗祐；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〔16〕，用致丁、傅焚如之祸〔17〕。自是之后，相踵行之。昔鲁文逆祀〔18〕，罪由夏父〔19〕；宋国非度〔20〕，讥在华元。其令公卿有司：深以前世行事为戒；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〔21〕，则当明为人后之义〔22〕；敢为佞邪导谀时君〔23〕，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，谓考为‘皇’，称妣为‘后’〔24〕：则股肱大臣，诛之无赦！其书之金策，藏之宗庙，著于令典。”

冬十月，改平望观曰听讼观〔25〕。帝常言：“狱者，天下之性命也。”每断大狱，常幸观临听之。

初，洛阳宗庙未成，神主在邺庙。十一月，庙始成。使太常韩暨持节迎高皇帝、太皇帝、武帝、文帝神主于邺〔26〕。十二月，己丑至〔27〕，奉安神主于庙〔28〕。〔一〕癸卯〔29〕，大月氏王波调遣使奉献〔30〕，以调为亲魏大月氏王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三年：太和三年（公元 229）。

〔2〕癸卯：旧历二十一日。

〔3〕戊申：旧历二十六日。

〔4〕支子：古代宗法制度，称嫡长子或继承先祖嫡系的儿子为宗子，其余的儿子为支子。大宗：嫡系的长房。也就是由宗子来传承的那一支系。由支子来传承的支系称为小宗。明帝颁布下面这一措辞非常严厉的诏书，其深层背景是他当时已二十四岁却没有子嗣，他预感将来有可能出现继承自己帝位者并非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，所以有此举动。

〔5〕纂：继承。正统：嫡传支系。也就是大宗。

〔6〕汉宣：即刘询（前 91—前 49）。西汉皇帝。前 74 至前 49 年在位。其祖刘据，本来是汉武帝刘彻的太子，因被江充诬告，逃亡自杀。刘询也因此生长在民间。汉武帝死。由刘据的小弟刘弗陵继位为昭帝。昭帝死时无儿子，便由刘询继承昭帝之位。事详《汉书》卷八《宣帝纪》。昭帝：即刘弗陵（前 94—前 74）。西汉皇帝。武帝的小儿子。前87 至前 74 年在位。事详《汉书》卷七《昭帝纪》。

〔7〕悼考：指汉宣帝的父亲。悼是谥号。刘询当皇帝后，先是追谥父亲为悼，然后又称之为皇考。事见《汉书》卷六十三《戾太子传》。

〔8〕哀帝：即刘欣（前26—前 1）。西汉皇帝。前 7 至前 1 年在位。刘欣原本是汉成帝刘骜的侄儿。因为刘骜没有儿子，就封刘欣为太子做继承人。此前刘欣是定陶王，属于外藩。事详《汉书》卷十一《哀帝纪》。

〔9〕称引亡秦：引用秦国的事情为例证。哀帝即位之后，朝臣董宏为了取悦他，上奏请求尊称皇帝的生母丁氏为皇太后。董宏在奏章中引用秦始皇父亲秦庄襄王同时尊称养母、生母为太后的例子。朝臣师丹指责董宏“称引亡秦以为比喻，诖误圣朝”。最终哀帝仍然下诏追尊自己的生父为恭皇，并为之建立祭祀的神庙于京城。另外，又尊称自己健在的祖母傅氏为帝太太后，生母丁氏为帝太后。当时已故汉成帝的母亲王氏和嫡妻赵氏也健在，王氏称太皇太后，赵氏称皇太后。上列四太后地位一样尊贵，待遇完全相同。事见《汉书》卷八十六《师丹传》、卷九十七下《外戚孝元傅昭仪传》。

〔10〕时朝：当时的朝廷。

〔11〕藩妾：指丁氏与傅氏。哀帝的生母丁氏本来是定陶王的王妃，藩王的妃简称藩。哀帝的祖母傅氏，本来是汉元帝的小妾。

〔12〕长信：指已故汉成帝的生母太皇太后王氏。当时王氏住在长信宫。

〔13〕叙昭穆：安排子孙祭祀时的排列次序。意思是为恭皇举行祭祀活动。宗庙祭祀时，祖先的神位在正中，神位左边称为昭，右边称为穆。子孙的排列次序是第一、三、五等单数代在左，第二、四、六等双数代在右。这叫叙昭穆。

〔14〕并四位：并列设置了四个位置。东宫：当时称长信宫为东宫。这里代指皇太后的地位。

〔15〕僭（jiàn）差：超过本分。

〔16〕师丹（？—公元 3）：字仲公，琅邪郡东武县（今山东诸城市）人。西汉大臣。哀帝时官至大司马，封高乐侯。他曾坚决反对给傅氏、丁氏以太后尊号，后又反对在京城建立恭皇庙。传见《汉书》卷八十六。

〔17〕焚如之祸：傅氏和丁氏地位的提高，引起太皇太后王氏的强烈不满。哀帝死，王氏的侄儿王莽执政。王莽派人发掘傅氏和丁氏陵墓，放火焚烧丁氏的棺木。

〔18〕鲁文：即鲁文公（？—前 609）。名兴，姬氏。前 626 至前 609 年在位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十三《鲁周公世家》。逆祀：宗庙祭祀中的神位排列违反了礼制所规定的次序。鲁文公二年（前 625），文公祭祀宗庙，他把自己生父鲁僖公的神位，提到鲁闵公神位的前面。僖公是闵公的弟弟，即位前又是闵公的臣僚，按理应排在闵公的后面。《左传》称鲁文公的做法为逆祀。事见《左传》文公二年。

〔19〕夏父：鲁国负责祭祀的官员。名弗忌。把僖公神位提前的主意就是他出的。

〔20〕非度：殉葬品过分珍贵而不合礼制。指上卷提到的宋文公厚葬事。

〔21〕大统：帝系。

〔22〕为人后：做别人后嗣。

〔23〕导谀：引诱阿谀。时君：当时的君主。

〔24〕妣：这里指生母。

〔25〕平望观：亭观名。在洛阳魏宫内，天渊池东面。

〔26〕韩暨（？—公元 238）：传见本书卷二十四。神主：为已死君主或诸侯制作的牌位。供祭祀。用木或石做成，“天子长尺二寸，诸侯长一尺”（《穀梁传》文公二年范宁《集解》）。

〔27〕己丑：旧历初十日。

〔28〕奉安：安放的尊敬说法。

〔29〕癸卯：旧历二十四日。

〔30〕大月氏（zhī）：广义西域古族名。当时居住在今印度、巴基斯坦、阿富汗三国的北部。建有贵霜王国，首都弗楼沙，在今巴基斯坦白沙瓦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臣松之按：黄初四年，“有司奏立二庙：太皇帝、大长秋与文帝之高祖共一庙；特立武帝庙，百世不毁”。今此无高祖神主，盖以亲尽毁也。此则魏初唯立亲庙，祀四室而已。至景初元年，始定七庙之制。

孙盛曰：“事亡犹存，祭如神在；迎迁神主，正斯宜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