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帝既践阼，为御史中丞，赐爵关内侯。徙城门校尉〔1〕，旬月迁司隶校尉。转散骑常侍，从至广陵，六军乘舟；风浪暴起，帝船回倒〔2〕；宣病在后，陵波而前，群僚莫先至者。帝壮之，迁尚书。

明帝即位，封津阳亭侯，邑二百户。中领军桓范荐宣曰〔3〕：“臣闻帝王用人，度世授才〔4〕：争夺之时，以策略为先；分定之后〔5〕，以忠义为首。故晋文行舅犯之计，而赏雍季之言〔6〕；〔一〕高祖用陈平之智，而托后于周勃也〔7〕。窃见尚书徐宣，体忠厚之行，秉直亮之性；清雅特立，不（拘）〔随〕世俗；确然难动〔8〕，有社稷之节；历位州郡，所在称职。今仆射缺，宣行掌后事；腹心任重，莫宜宣者〔9〕。”帝遂以宣为左仆射。后加侍中、光禄大夫。

车驾幸许昌，总统留事〔10〕。帝还，主者奏呈文书〔11〕。诏曰：“吾省与仆射〔省〕何异〔12〕？”竟不视。尚方令坐猥见考竟〔13〕，宣上疏陈威刑太过；又谏作宫殿穷尽民力：帝皆手诏嘉纳。宣曰：“七十有悬车之礼〔14〕；今已六十八，可以去矣。”乃固辞疾逊位，帝终不许。

青龙四年，薨；遗令布衣疏巾〔15〕，敛以时服〔16〕。诏曰：“宣体履至实，直内方外；历在三朝〔17〕，公亮正色，有托孤寄命之节。可谓柱石臣也。常欲倚以台辅〔18〕；未及登之〔19〕，惜乎大命不永！其追赠车骑将军，葬如公礼〔20〕。”谥曰贞侯。子钦嗣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城门校尉：官名。负责警卫京城洛阳的十二座城门。

〔2〕回倒：回旋倾侧。

〔3〕桓范（？—公元 249）：传见本书卷九《曹真传附曹爽传》裴注引《魏略》。

〔4〕度（duó）世：衡量社会需要。授才：授给有才能的人以官职。

〔5〕分（fèn）定：君臣的名分已经确定。指王朝建立之后。

〔6〕晋文：即晋文公。舅犯：即狐偃。字子犯。晋文公的舅父，所以又称舅犯。随晋文公在外流亡十九年。晋文公即位，任上军之佐，帮助改革内政，使晋文公成为霸主。雍季：晋国的臣僚。晋文公重赏雍季事，见《吕氏春秋·义赏》。

〔7〕高祖：即汉高祖刘邦（？—前 195）。字季，沛县（今江苏沛县）人。西汉王朝的建立者。前202 至前 195 年在位。事详《史记》卷八、《汉书》卷一。陈平（？—前 178）：阳武（今河南原阳县东南）人。出身贫寒。陈胜起义，他先投奔魏王咎，转从项羽，最后归刘邦。以足智多谋受到重用。西汉建立，封曲逆侯，后任丞相。吕后死，与周勃定计消灭吕氏势力，迎立文帝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五十六、《汉书》卷四十。周勃（？—前 169）：沛县人。出身贫寒。秦末随刘邦起兵，屡建军功。西汉建立，封绛侯。刘邦认为他“厚重少文”，日后可以安定西汉王朝。吕后时任太尉。后与陈平定计消灭吕氏势力，迎立文帝，任右丞相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五十七、《汉书》卷四十。

〔8〕确然：坚定的样子。

〔9〕莫宜宣者：没有再比徐宜合适的人。

〔10〕留事：京城洛阳的留守事务。

〔11〕主者：主办官员。

〔12〕省（xǐng）：审阅。

〔13〕尚方令：官名。主管尚方署，制作御用工艺品。 猥见考竟：被随便审问处死。

〔14〕悬车：把出外乘坐的车辆挂起来不再使用。这表示不再出门当官。

〔15〕疏巾：粗布制成的头巾。

〔16〕时服：与时令相适应的平常衣服。

〔17〕三朝：指曹操、曹丕、曹叡三代。

〔18〕台辅：指三公。

〔19〕登：升。

〔20〕公：三公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吕氏春秋》曰：“昔晋文公将与楚人战于城濮，召咎犯而问曰：‘楚众我寡，奈何而可？’咎犯对曰：‘臣闻繁礼之君，不足于文；繁战之君，不足于诈。君亦诈之而已。’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，雍季曰：‘竭泽而渔，岂不得鱼？而明年无鱼。焚薮而田，岂不得兽？而明年无兽。诈伪之道，虽今偷可，后将无复。非长术也。’文公用咎犯之言，而败楚人于城濮。反而为赏，雍季在上。左右谏曰：‘城濮之功，咎犯之谋也。君用其言而后其身，或者不可乎？’文公曰：‘雍季之言，百代之利也；咎犯之言，一时之务也。焉有以一时之务，先百代之利乎？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