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国志

《三国志》是我国著名史学家陈寿(西晋)撰写的史学名著,记载了从魏文帝黄初元年(220)到晋武帝太康元年(280)魏、蜀、吴三国鼎立时期的历史,后代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曹操、刘备、孙权、诸葛亮、关羽、周瑜等都有记载。《三国志》与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后汉书》并称为“前四史”。全书共六十五卷,其中《魏书》三十卷、《蜀书》十五卷、《吴书》二十卷,南朝宋裴松之为之注,引魏晋时人著述两百多种,丰富了陈寿《三国志》文本本身。
庞淯字子异,酒泉表氏人也。初以凉州从事,守破羌长。会武威太守张猛反,杀刺史邯郸商。猛令曰:“敢有临商丧,死不赦!”淯闻之,弃官,昼夜奔走;号哭丧所,讫,诣猛门,衷匕首,欲因见以杀猛。猛知其义士,敕遣不杀。由是以忠烈闻。太守徐揖请为主簿。后郡人黄昂反,围城。淯弃妻子,夜逾城出围,告急于张掖、敦煌。郡初疑,未肯发兵,淯欲伏剑;郡感其义,遂为兴兵。军未至而郡城邑已陷,揖死。淯乃收敛揖丧,送还本郡;行服年,乃还。太祖闻之,辟为掾属。文帝践阼,拜驸马都尉。迁西海太守,赐爵关内侯。后征拜中散大夫,薨。子曾嗣。初,淯外祖父赵安,为同县李寿所杀。淯舅兄弟人,同时病死,寿家喜。淯母娥,自伤父仇不报,乃帏车袖剑,白日刺寿于都亭前;讫,徐诣县,颜色不变。曰:“父仇已报,请受戮。”禄福长尹嘉,解印绶纵娥;娥不肯去,遂强载还家。会赦得免。州郡叹贵,刊石表闾。

【原文】

庞淯字子异,酒泉表氏人也〔1〕。初以凉州从事,守破羌长〔2〕。会武威太守张猛反,杀刺史邯郸商。猛令曰:“敢有临商丧〔3〕,死不赦!”淯闻之,弃官,昼夜奔走;号哭丧所,讫〔4〕,诣猛门,衷匕首〔5〕,欲因见以杀猛。猛知其义士,敕遣不杀。由是以忠烈闻。〔一〕

太守徐揖请为主簿〔6〕。后郡人黄昂反,围城。淯弃妻子,夜逾城出围,告急于张掖、敦煌。二郡初疑,未肯发兵,淯欲伏剑〔7〕;二郡感其义,遂为兴兵。军未至而郡城邑已陷,揖死。淯乃收敛揖丧,送还本郡〔8〕;行服三年,乃还〔9〕。

太祖闻之,辟为掾属。文帝践阼,拜驸马都尉。迁西海太守〔10〕,赐爵关内侯。后征拜中散大夫〔11〕,薨。子曾嗣。

初,淯外祖父赵安,为同县李寿所杀。淯舅兄弟三人,同时病死,寿家喜。淯母娥,自伤父仇不报,乃帏车袖剑〔12〕,白日刺寿于都亭前〔13〕;讫,徐诣县〔14〕,颜色不变。曰:“父仇已报,请受戮。”禄福长尹嘉,解印绶纵娥〔15〕;娥不肯去,遂强载还家。会赦得免。州郡叹贵,刊石表闾〔16〕。〔二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表氏:县名。县治在今甘肃高台县西。

〔2〕破羌:县名。县抬在今青海海东市乐都区东南。

〔3〕临(lìn):哭丧。

〔4〕丧所:停放遗体的地方。庞淯最初在凉州刺史邯郸商的府署中当从事,按当时的观念算是有君臣之义,所以庞淯有哭丧和复仇的举动。

〔5〕衷:在衣服里面暗藏。

〔6〕太守:指庞淯家乡酒泉郡的太守。

〔7〕伏剑:用剑自杀。

〔8〕本郡:指徐揖家乡所在的郡。

〔9〕行服:穿起孝服居丧。庞淯被徐揖辟为主簿,当时的郡太守与僚属也有类似君臣的关系,所以为之服丧三年。

〔10〕西海:郡名。治所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。

〔11〕中散大夫:官名。在皇帝身边顾问对答,没有固定任务。

〔12〕帏车:在车上挂帘子。这是为了隐蔽自己。

〔13〕都亭:县城附近的亭舍。

〔14〕县:指县政府。

〔15〕禄福:县名。县治在今甘肃酒泉市。解印绶纵娥:先把官印放在一边然后下令释放赵娥。意思是为此不怕丢官免职。

〔16〕刊石:把赵娥的事迹刻在石碑上。表闾:在赵娥家所在的巷口树立显著的标记以示表彰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魏略》曰:“猛兵欲来缚淯,猛闻之,叹曰:‘猛以杀刺史为罪,此人以至忠为名;如又杀之,何以劝一州履义之士邪!’遂使行服。”

《典略》曰:“张猛字叔威,本敦煌人也。猛父奂,桓帝时,仕历郡守、中郎将、太常,遂居华阴,终因葬焉。建安初,猛仕郡,为功曹。是时河西四郡以去凉州治远,隔以河寇,上书求别置州。诏以陈留人邯郸商,为雍州刺史,别典四郡。时武威太守缺,诏又以猛父昔在河西有威名,乃以猛补之。商、猛俱西。初,猛与商同岁,每相戏侮;及共之官,行道更相责望。暨到,商欲诛猛;猛觉之,遂勒兵攻商。商治舍与猛侧近,商闻兵至,恐怖登屋,呼猛字曰:‘叔威,汝欲杀我耶?然我死者有知,汝亦族矣!请和解,尚可乎?’猛因呼曰:‘来!’商逾屋就猛,猛因责数之;语毕,以商属督邮。督邮录商,闭置传舍。后商欲逃,事觉,遂杀之。是岁建安十四年也。至十五年,将军韩遂,自上讨猛,猛发兵遣军东拒。其吏民畏遂,乃反共攻猛。初奂为武威太守时,猛方在孕。母梦带奂印绶,登楼而歌;旦以告奂。奂讯占梦者,曰:‘夫人方生男。后当复临此郡,其必死官乎!’及猛被攻,自知必死,曰:‘使死者无知则已矣;若有知,岂使吾头东过华阴历先君之墓乎?’乃登楼自烧而死。”

〔二〕皇甫谧《列女传》曰:“酒泉烈女庞娥亲者,表氏庞子夏之妻,禄福赵君安之女也。君安为同县李寿所杀,娥亲有男弟三人,皆欲报仇,寿深以为备。会遭灾疫,三人皆死。寿闻大喜,请会宗族,共相庆贺。云:‘赵氏强壮已尽,唯有女弱。何足复忧!’防备懈弛。娥亲子淯,出行,闻寿此言,还以启娥亲。娥亲既素有报仇之心,及闻寿言,感激愈深。怆然陨涕曰:‘李寿,汝莫喜也,终不活汝!戴履天地,为吾门户,吾三子之羞也。焉知娥亲不手刃杀汝,而自侥幸邪!’阴市名刀,挟长持短;昼夜哀酸,志在杀寿。寿为人凶豪,闻娥亲之言,更乘马带刀,乡人皆畏惮之。比邻有徐氏妇,忧娥亲不能制,恐逆见中害,每谏止之,曰:‘李寿,男子也。凶恶有素,加今备卫在身。赵虽有猛烈之志,而强弱不敌。邂逅不制,则为重受祸于寿;绝灭门户,痛辱不轻也。愿详举动,为门户之计。’娥亲曰:“父母之仇,不同天地共日月者也!李寿不死,娥亲视息世间,活复何求!今虽三弟早死,门户泯绝;而娥亲犹在,岂可假手于人哉!若以卿心况我,则李寿不可得杀;论我之心,寿必为我所杀明矣。’夜数磨砺所持刀,讫,扼腕切齿,悲涕长叹。家人及邻里咸共笑之。娥亲谓左右曰:‘卿等笑我,直以我女弱不能杀寿故也。要当以寿颈血,污此刀刃,令汝辈见之!’遂弃家事,乘鹿车伺寿。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,以白日清时,于都亭之前,与寿相遇;便下车扣寿马,叱之。寿惊愕,回马欲走。娥亲奋刀斫之,并伤其马。马惊,寿挤道边沟中。娥亲寻复就地斫之,探中树兰,折所持刀。寿被创,未死,娥亲因前欲取寿所佩刀杀寿;寿护刀,瞋目大呼,跳梁而起。娥亲乃挺身奋手,左抵其额,右椿其喉,反覆盘旋,应手而倒。遂拔其刀以截寿头,持诣都亭,归罪有司,徐步诣狱,辞颜不变。时禄福长汉阳尹嘉不忍论娥亲;即解印绶去官,弛法纵之。娥亲曰:‘仇塞身死,妾之明分也。治狱制刑,君之常典也。何敢贪生,以枉官法!’乡人闻之,倾城奔往,观者如堵焉,莫不为之悲喜慷慨嗟叹也。守尉不敢公纵,阴语使去,以便宜自匿。娥亲抗声大言曰:‘枉法逃死,非妾本心。今仇人已雪,死则妾分;乞得归法,以全国体。虽复万死,于娥亲毕足,不敢贪生为明廷负也!’尉故不听所执,娥亲复言曰:‘匹妇虽微,犹知宪制。杀人之罪,法所不纵。今既犯之,义无可逃。乞就刑戮,陨身朝市。肃明王法,娥亲之愿也!’辞气愈厉,面无惧色。尉知其难夺,强载还家。凉州刺史周洪、酒泉太守刘班等,并共表上,称其烈义;刊石立碑,显其门闾。太常弘农张奂,贵尚所履,以束帛二十端,礼之。海内闻之者,莫不改容赞善,高大其义。故黄门侍郎安定梁宽,追述娥亲,为其作传。玄晏先生以为父母之仇,不与共天地,盖男子之所为也。而娥亲以女弱之微,念父辱之酷痛,感仇党之凶言;奋剑仇颈,人马俱摧;塞亡父之怨魂,雪三弟之永恨。近古以来,未之有也!《诗》云‘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’,娥亲之谓也。”

上一篇:庞德字令明,南安狟道人也。少为郡吏,州从事。初平中,从马腾击反羌、叛氐,数有功。稍迁至校尉。建安中,太祖讨袁谭、尚于黎阳。谭遣郭援、高幹等略取河东,太祖使钟繇率关中诸将讨之。德随腾子超,拒援、幹于平阳。德为军锋,进攻援、幹,大破之,亲斩援首。拜中郎将,封都亭侯。后张白骑叛于弘农,德复随腾征之,破白骑于两崤间。每战,常陷阵却敌,勇冠腾军。后腾征为卫尉,德留属超。太祖破超于渭南,德随超亡入汉阳,保冀城。后复随超奔汉中,从张鲁。太祖定汉中,德随众降。太祖素闻其骁勇,拜立义将军,封关门亭侯,邑百户。侯音、卫开等以宛叛,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,斩音、开;遂南屯樊,讨关羽。樊下诸将,以德兄在汉中,颇疑之。德常曰:“我受国恩,义在效死。我欲身自击羽。今年我不杀羽,羽当杀我!”后亲与羽交战,射羽中额。时德常乘白马,羽军谓之“白马将军”,皆惮之。仁使德屯樊北里。会天霖雨余日,汉水暴溢;樊下平地丈,德与诸将避水,上堤。羽乘船攻之,以大船面射堤上。德被甲持弓,箭不虚发。将军董衡、部曲将董超等欲降,德皆收斩之。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,羽攻益急;矢尽,短兵接战。德谓督将成何曰:“吾闻良将不怯死以苟免,烈士不毁节以求生;今日,我死日也!”战益怒,气愈壮;而水浸盛,吏士皆降。德与麾下将人,伍伯人,弯弓傅矢,乘小船,欲还仁营;水盛船覆,失弓矢;独抱船覆水中,为羽所得。立而不跪。羽谓曰:“卿兄在汉中。我欲以卿为将,不早降何为?”德骂羽曰:“竖子,何谓降也!魏王带甲百万,威振天下。汝刘备庸才耳,岂能敌邪?我宁为国家鬼,不为贼将也!”遂为羽所杀。太祖闻而悲之,为之流涕,封其子为列侯。文帝即王位,乃遣使就德墓,赐谥,策曰:“昔先轸丧元,王蠋绝脰;陨身徇节,前代美之。惟侯式昭果毅,蹈难成名;声溢当时,义高在昔:寡人愍焉,谥曰壮侯。”又赐子会等人爵关内侯,邑各百户。会,勇烈有父风,官至中卫将军,封列侯。
下一篇:阎温字伯俭,天水西(城)人也。以凉州别驾守上邽令。马超走奔上邽,郡人任养等举众迎之;温止之,不能禁,乃驰还州。超复围州所治冀城,甚急;州乃遣温密出,告急于夏侯渊。贼围数重,温夜从水中潜出。明日,贼见其迹,遣人追遮之。于显亲界,得温,执还诣超。超解其缚,谓曰:“今成败可见,足下为孤城请救而执于人手,义何所施?若从吾言,反谓城中‘东方无救’,此转祸为福之计也。不然,今为戮矣!”温伪许之,超乃载温诣城下。温向城大呼曰:“大军不过日至,勉之!”城中皆泣,称“万岁”。超怒数之曰:“足下不为命计邪?”温不应。时超攻城,久不下;故徐诱温,冀其改意。复谓温曰:“城中故人,有欲与吾同者不?”温又不应。遂切责之,温曰:“夫事君有死无贰,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,吾岂苟生者乎!”超遂杀之。先是,河右扰乱,隔绝不通。敦煌太守马艾卒官,府又无丞;功曹张恭,素有学行,郡人推行长史事:恩信甚著。乃遣子就,东诣太祖,请太守。时酒泉黄华、张掖张进,各据其郡,欲与恭(艾)并势。就至酒泉,为华所拘执;劫以白刃,就终不回。私与恭疏曰:“大人率厉敦煌,忠义显然,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!昔乐羊食子,李通覆家;经国之臣,宁怀妻孥邪?今大军垂至,但当促兵以掎之耳!愿不以下流之爱,使就有恨于黄壤也。”恭即遣从弟华,攻酒泉沙头、乾齐县。恭又连兵,寻继华后,以为首尾之援。别遣铁骑百,迎吏官属;东缘酒泉北塞,径出张掖北河,逢迎太守尹奉。于是,张进须黄华之助;华欲救进,西顾恭兵,恐急击其后,遂诣金城太守苏则降:就竟平安,奉得之官。黄初年,下诏褒扬,赐恭爵关内侯。拜西域戊己校尉,数岁,征还,将授以侍臣之位,而以子就代焉。恭至敦煌,固辞疾笃。太和中卒,赠执金吾。就,后为金城太守,父子著称于西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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