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董允字休昭。掌军中郎将和之子也。先主立太子，允以选为舍人〔1〕。徙洗马〔2〕。

后主袭位，迁黄门侍郎。丞相亮将北征，住汉中；虑后主富于春秋〔3〕，朱紫难别〔4〕；以允秉心公亮〔5〕，欲任以宫省之事〔6〕。上疏曰：“侍中郭攸之、费祎、侍郎董允等，先帝简拔以遗陛下”；“至于斟酌损益，进尽忠言，则其任也”；“愚以为宫中之事，事无大小，悉以咨之；必能裨补阙漏，有所广益”；“若无兴德之言，则责允等以彰其咎”。亮寻请祎为参军；允迁为侍中，领虎贲中郎将〔7〕，统宿卫亲兵。攸之性素和顺，备员而已〔8〕；〔一〕献纳之任，允皆专之矣。

允处事为防制，甚尽匡救之理。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〔9〕，允以为“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；今嫔嫱已具〔10〕，不宜增益”，终执不听；后主益严惮之〔11〕。

尚书令蒋琬领益州刺史，上疏以让费祎及允；又表“允内侍历年，翼赞王室〔12〕，宜赐爵土以褒勋劳”。允固辞不受。

后主渐长大，爱宦人黄皓。皓便辟佞慧〔13〕，欲自容入〔14〕。允常上则正色匡主〔15〕，下则数责于皓；皓畏允，不敢为非。终允之世，皓位不过黄门丞〔16〕。

允尝与尚书令费祎、中典军胡济等，共期游宴〔17〕；严驾已办〔18〕，而郎中襄阳董恢，诣允修敬〔19〕。恢年少官微，见允停出，逡巡求去〔20〕。允不许，曰：“本所以出者，欲与同好游谈也。今君已自屈〔21〕，方展阔积〔22〕；舍此之谈，就彼之宴，非所谓也〔23〕。”乃命解骖〔24〕，祎等罢驾不行。其守正下士，凡此类也。〔二〕

延熙六年，加辅国将军。七年〔25〕，以侍中守尚书令，为大将军费祎副贰。

九年〔26〕，卒。〔三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舍人：官名。即太子舍人。太子宫中的官员，负责警卫。

〔2〕洗（xiān）马：官名。即太子洗马。太子宫中的官员，负责聚会的礼仪，接收和发送公文，太子外出则充当先导。

〔3〕富于春秋：指年纪轻。

〔4〕朱紫：古代以朱为正色，紫为杂色。这里比喻好坏是非。

〔5〕公亮：公正。

〔6〕宫省：宫廷。

〔7〕虎贲中郎将：官名。统领虎贲郎官，保卫皇宫殿堂。

〔8〕备员：充数。

〔9〕采择：选取（美女）。

〔10〕嫔嫱：泛指皇帝的小妾。

〔11〕严惮：敬畏。

〔12〕翼赞：辅佐扶助。

〔13〕便（pián）辟：善于逢迎谄媚。佞慧：会说花言巧语，生性狡黠。

〔14〕自容入：（取悦刘禅使之）接纳看重自己。

〔15〕匡：纠正（过失）。

〔16〕黄门丞：官名。宫廷宦官的副长官。

〔17〕期：预定时间。

〔18〕严驾：物品和车辆。

〔19〕修敬：表示敬意。指拜望。

〔20〕停出：正要出门。

〔21〕自屈：委屈自己（前来）。

〔22〕阔积：分别以后积聚的思念。

〔23〕非所谓：说不过去。

〔24〕骖：驾车的马。

〔25〕七年：延熙七年（公元 244）。

〔26〕九年：延熙九年（公元 246）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楚国先贤传》曰：“攸之，南阳人。以器业知名于时。”

〔二〕《襄阳记》曰：“董恢字休绪，襄阳人。入蜀，以宣信中郎，副费祎使吴。孙权尝大醉问祎曰：‘杨仪、魏延，牧竖小人也。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，然既已任之，势不得轻；若一朝无诸葛亮，必为祸乱矣！诸君愦愦，曾不知防虑于此，岂所谓贻厥孙谋乎？’祎愕然，四顾视，不能即答。恢目祎曰：‘可速言：仪、延之不协，起于私忿耳，而无黥、韩难御之心也。今方扫除强贼，混一区夏；功以才成，业由才广。若舍此不任，防其后患；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，非长计也。’权大笑乐。诸葛亮闻之，以为知言。还，未满三日，辟为丞相府属。迁巴郡太守。”臣松之按：《汉晋春秋》亦载此语，不云董恢所教，辞亦小异；此二书俱出习氏而不同若此。本传云“恢年少官微”，若已为丞相府属，出作巴郡，则官不微矣。以此疑习氏之言为不审的也。

〔三〕《华阳国志》曰：“时蜀人以诸葛亮、蒋琬、费祎及允为‘四相’，一号‘四英’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