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宗预字德艳，南阳安众人也。建安中，随张飞入蜀。建兴初，丞相亮以为主簿。迁参军，右中郎将。

及亮卒，吴虑魏或承衰取蜀，增巴丘守兵万人〔1〕：一欲以为救援，二欲以事分割也〔2〕。蜀闻之，亦益永安之守，以防非常。预将命使吴，孙权问预曰：“东之与西〔3〕，譬犹一家；而闻西更增白帝之守〔4〕，何也？”预对曰：“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，西增白帝之守；皆事势宜然，俱不足以相问也。”权大笑，嘉其抗直〔5〕；甚爱待之，见敬亚于邓芝、费祎。

迁为侍中，徙尚书。延熙十年，为屯骑校尉。

时车骑将军邓芝自江州还，来朝。谓预曰：“礼，六十不服戎〔6〕；而卿甫受兵〔7〕，何也？”预答曰：“卿七十不还兵，我六十何为不受邪？”〔一〕芝性骄傲，自大将军费祎等皆避下之，而预独不为屈。

预复东聘吴，孙权捉预手，涕泣而别曰：“君每衔命结二国之好。今君年长，孤亦衰老，恐不复相见！”遗预大珠一斛，〔二〕乃还。迁后将军，督永安。就拜征西大将军，赐爵关内侯。

景耀元年，以疾征还成都。后为镇军大将军，领兖州刺史。

时都护诸葛瞻，初统朝事；廖化过预〔8〕，欲与预共诣瞻许。预曰：“吾等年逾七十，所窃已过〔9〕，但少一死耳；何求于年少辈，而屑屑造门邪〔10〕？”遂不往。

廖化字元俭。本名淳，襄阳人也。为前将军关羽主簿，羽败，属吴。思归先主，乃诈死；时人谓为信然〔11〕，因携持老母昼夜西行。会先主东征，遇于秭归；先主大悦，以化为宜都太守。先主薨，为丞相参军。后为督广武〔12〕。稍迁至右车骑将军，假节，领并州刺史〔13〕，封中乡侯。以果烈称〔14〕。官位与张翼齐，而在宗预之右。〔三〕

咸熙元年春，化、预俱内徙洛阳，道病卒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巴丘：地名。在今湖南岳阳市。

〔2〕以事分割：借机瓜分（蜀汉）。

〔3〕东：指孙吴。下面的西指蜀汉。

〔4〕白帝：城名。在今重庆市奉节县东。当时是永安县治所。

〔5〕抗直：刚强直率。

〔6〕服戎：从军。

〔7〕甫：刚刚。

〔8〕过（guō）：拜访。

〔9〕窃：指对名位的占有。这是自谦的话。

〔10〕屑屑：忙碌不安的样子。

〔11〕信然：确实是这样。

〔12〕督广武：官名。广武地区的军事指挥官。广武为县名。县治在今四川平武县东北。

〔13〕领并州刺史：当时并州在曹魏占领之下，这也是有名无实的遥领。

〔14〕称：著称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臣松之以为：芝以年啁预，是不自顾；然预之此答，触人所忌；载之记牒，近为烦文。

〔二〕《吴历》曰：“预临别，谓孙权曰：‘蜀土僻小，虽云邻国，东西相赖；吴不可无蜀，蜀不可无吴；君臣凭恃，唯陛下重垂神虑。’又自说：‘年老多病，恐不复得奉圣颜。’”

孙盛曰：“夫帝王之保，唯道与义。道义既建，虽小可大，殷、周是也；苟任诈力，虽强必败，秦、项是也。况乎居偏鄙之城，恃山水之固；而欲连横万里，永相资赖哉？昔九国建合从之计，而秦人卒并六合；嚣、述营辅车之谋，而光武终兼陇、蜀。夫以九国之强，陇、汉之大，莫能相救，坐观屠覆。何者？道德之基不固，而强弱之心难一故也。而云‘吴不可无蜀，蜀不可无吴’，岂不谄哉！”

〔三〕《汉晋春秋》曰：“景耀五年，姜维率众出狄道。廖化曰：‘“兵不戢，必自焚”，伯约之谓也。智不出敌，而力少于寇；用之无厌，何以能立？诗云“不自我先，不自我后”，今日之事也！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