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张范字公仪，河内修武人也〔1〕。祖父歆，为汉司徒。父延，为太尉。太傅袁隗，欲以女妻范，范辞不受；性恬静乐道，忽于荣利，征命无所就。

弟承，字公先，亦知名。以方正征〔2〕，拜议郎，迁伊阙都尉〔3〕。董卓作乱，承欲合徒众，与天下共诛卓。承弟昭，时为议郎，适从长安来，谓承曰：“今欲诛卓，众寡不敌；且起一朝之谋，战阡陌之民〔4〕；士不素抚，兵不练习：难以成功。卓阻兵而无义〔5〕，固不能久。不若择所归附，待时而动；然后可以如志。”承然之，乃解印绶间行归家〔6〕，与范避地扬州。

袁术备礼招请。范称疾不往，术不强屈也；遣承与相见，术问曰：“昔周室陵迟，则有桓、文之霸。秦失其政，汉接而用之。今孤以土地之广，士民之众；欲徼福齐桓〔7〕，拟迹高祖〔8〕。何如？”承对曰：“在德不在强！夫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〔9〕，虽由匹夫之资，而兴霸王之功，不足为难。若苟僭拟，干时而动〔10〕；众之所弃，谁能兴之！”术不悦。是时，太祖将征冀州。术复问曰：“今曹公欲以弊兵数千，敌十万之众，可谓不量力矣！子以为何如？”承乃曰：“汉德虽衰〔11〕，天命未改；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，虽敌百万之众，可也。”术作色不怿〔12〕。承去之。

太祖平冀州，遣使迎范。范以疾留彭城，遣承诣太祖。太祖表以为谏议大夫。

范子陵及承子戬，为山东贼所得；范直诣贼，请二子。贼以陵还范。范谢曰：“诸君相还儿，厚矣〔13〕！夫人情虽爱其子；然吾怜戬之小，请以陵易之〔14〕。”贼义其言，悉以还范。

太祖自荆州还，范得见于陈；以为议郎，参丞相军事，甚见敬重。太祖征伐，常令范及邴原留〔15〕，与世子居守〔16〕。太祖谓文帝：“举动必咨此二人〔17〕！”世子执子孙礼。救恤穷乏，家无所余，中外孤寡皆归焉〔18〕。赠遗无所逆〔19〕，亦终不用；及去，皆以还之。建安十七年，卒。

魏国初建，承以丞相参军祭酒，领赵郡太守〔20〕，政化大行〔21〕。太祖将西征〔22〕，征承参军事；至长安，病卒。〔一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修武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获嘉县。

〔2〕方正：东汉人才选拔的科目之一。全称是贤良方正。不定期举行。由公卿、列侯、郡国守相等推举。

〔3〕伊阙都尉：官名。负责守卫京城洛阳南面的伊阙关。伊阙是当时洛阳周围八关之一，在今河南洛阳市南郊。

〔4〕战阡陌之民：使用临时从田野召集起来的农民去作战。

〔5〕阻兵：仗恃军队。

〔6〕解印绶：自动上交官印。即辞职。

〔7〕徼（jiǎo）福齐桓：谋求像齐桓公称霸天下那样的福分。

〔8〕拟迹高祖：仿照汉高祖统一天下称帝的事迹。

〔9〕同天下之欲：使天下人的欲望相同。

〔10〕干（gān）时：违背时势。

〔11〕汉德：汉朝的国运。

〔12〕作色：变了脸色。不怿（yì）：不高兴。

〔13〕厚：对我很厚道。

〔14〕易：交换。

〔15〕邴原：传见本卷后文。

〔16〕世子：指曹丕。

〔17〕举动：一举一动。

〔18〕中外：中表亲属。

〔19〕逆：拒绝。

〔20〕参军祭酒：官名。负责参谋军事。曹操的丞相府有参军多人，选其中一位资历深者为首席，称参军祭酒。

〔21〕政化：政治教化。

〔22〕西征：指建安二十年（公元 215）进攻汉中张鲁事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魏书》曰：“文帝即位，以范子参为郎中。”承孙邵，晋中护军；与舅杨骏，俱被诛。事见《晋书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