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诸葛恪字元逊。瑾长子也〔1〕。少知名。〔一〕弱冠拜骑都尉〔2〕，与顾谭、张休等，侍太子登讲论道艺〔3〕，并为宾友。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。

恪父瑾，面长似驴。孙权大会群臣，使人牵一驴入，长检其面〔4〕，题曰“诸葛子瑜”。恪跪曰：“乞请笔益两字〔5〕。”因听与笔。恪续其下曰：“之驴”。举坐欢笑，乃以驴赐恪。

他日复见，权问恪曰：“卿父与叔父，孰贤〔6〕？”对曰：“臣父为优。”权问其故，对曰：“臣父知所事〔7〕，叔父不知：以是为优。”权又大噱〔8〕。

命恪行酒，至张昭前；昭先有酒色〔9〕，不肯饮，曰：“此非养老之礼也。”权曰：“卿其能令张公辞屈，乃当饮之耳。”恪难昭曰：“昔师尚父九十〔10〕，秉旄仗钺〔11〕，犹未告老也。今军旅之事，将军在后〔12〕；酒食之事，将军在先：何谓不养老也？”昭卒无辞，遂为尽爵〔13〕。

后蜀使至，群臣并会。权谓使曰：“此诸葛恪雅好骑乘，还告丞相〔14〕：为致好马。”恪因下谢，权曰：

“马未至而谢，何也？”恪对曰：“夫蜀者，陛下之外厩〔15〕；今有恩诏，马必至也：安敢不谢？”

恪之才捷，皆此类也。〔二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瑾：即诸葛瑾（公元 174—241）。传见本书卷五十二。

〔2〕骑都尉：官名。统领皇帝侍卫队中的骑兵小分队。

〔3〕道艺：儒家讲习的理论和技艺。技艺指礼（礼节）、乐（音乐）、射（射箭）、御（驾车）、书（识字和写字）、数（算术）等。

〔4〕长检其面：在驴脸上挂着长标签。

〔5〕益：增加。

〔6〕叔父：指诸葛亮。诸葛亮是诸葛恪的叔父。

〔7〕知所事：知道自己该为谁服务。

〔8〕噱（jué）：大笑。

〔9〕有酒色：现出酒醉的脸色。

〔10〕师尚父：即吕望。姜姓，吕氏，名望。西周初年任太师，辅佐周武王灭商，因功封于齐。又称师尚父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三十二《齐太公世家》。

〔11〕秉旄仗钺：周武王第一次试探进攻商纣，由吕望指挥军队，他左手执钺，右手拿旄。钺是大斧状兵器，旄是顶部有旄牛尾装饰的军旗。

〔12〕将军：指张昭。当时任辅吴将军。在后：张昭的辅吴将军是荣誉性职务，并不领兵征伐，所以这样说。

〔13〕尽爵：干杯。

〔14〕丞相：指任蜀汉丞相的诸葛亮。他又是诸葛恪的叔父。

〔15〕厩：马棚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恪少有才名，发藻岐嶷；辩论应机，莫与为对。权见而奇之，谓瑾曰：‘蓝田生玉，真不虚也！’”

《吴录》曰：“恪长七尺六寸，少须眉，折Ÿ广额，大口高声。”

〔二〕《恪别传》曰：“权尝飨蜀使费祎，先逆敕群臣：‘使至，伏食勿起！’祎至，权为辍食，而群下不起。祎啁之曰：‘凤凰来翔，骐T吐哺；驴骡无知，伏食如故。’恪答曰：‘爰植梧桐，以待凤凰；有何燕雀，自称来翔？何不弹射，使还故乡！’祎停食饼，索笔作麦赋；恪亦请笔，作磨赋：咸称善焉。权尝问恪：‘顷何以自娱，而更肥泽？’恪对曰：‘臣闻富润屋，德润身；臣非敢自娱，修己而已。’又问：‘卿何如滕胤？’恪答曰：‘登阶蹑履，臣不如胤；回筹转策，胤不如臣。’恪尝献权马，先 其耳。范慎时在坐，嘲恪曰：‘马虽（大）〔六〕畜，禀气于天；今残其耳，岂不伤仁？’恪答曰：‘母之于女，恩爱至矣；穿耳附珠，何伤于仁？’太子尝嘲恪：‘诸葛元逊可食马矢。’恪曰：‘愿太子食鸡卵。’权曰：‘人令卿食马矢，卿使人食鸡卵：何也？’恪曰：‘所出同耳。’权大笑。”

《江表传》曰：“曾有白头乌集殿前。权曰：‘此何鸟也？’恪曰：‘白头翁也。’张昭自以坐中最老，疑恪以鸟戏之。因曰：‘恪欺陛下，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！试使恪复求白头母。’恪曰：‘鸟名鹦母，未必有对；试使辅吴，复求鹦父。’昭不能答，坐中皆欢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