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权,字仲谋。他的哥哥孙策平定江东各郡之后,当时孙权十五岁,就担任了阳羡县长。后来吴郡举荐他为孝廉,扬州举荐他为茂才;代理奉义校尉职务。
汉朝因为孙策从远方来述职进贡,忠心可嘉,派使者刘琬到江东去向孙策宣布给予赏赐的诏书。刘琬对人说:“我看孙氏兄弟:虽然都才能优秀见识通达,然而享受福禄的时间都不长久。只有孙策的二弟孝廉孙权,外表和容貌奇特雄伟,骨骼形体很不寻常;有大贵之相,而且寿命又长。您试着记住这一点!”
汉献帝建安四年(公元 199),孙权随从孙策征讨庐江郡太守刘勋。把刘勋击败后,又进兵到沙羡县讨伐黄祖。
建安五年(公元 200),孙策去世,把权位交给孙权;孙权一直哀哭不止。孙策的长史张昭对孙权说:“孝廉啊!这难道是哀哭的时候吗?周公订立了父母死后儿子要服丧三年的制度,但是他死后儿子伯禽并没有遵守;伯禽也不想违背父亲的规定,可是时势不允许他这么办啊。何况现今奸恶的人竞相起事,就像豺狼布满了道路;这时您却想哀哭亲人,顾及礼制;岂不等于是开门请盗贼进家吗?这可算不上是有仁爱之心啊!”于是张昭脱下孙权的丧服换上官服,把他扶上马,让他出去巡察军队。
这时,孙氏所控制的地域只有会稽、吴、丹杨、豫章、庐陵五郡,而且就是这五郡的险峻深山也还没有完全服从;江东著名的世家大族,分布在地方;从长江以北前来投奔的人士,则在观望江东前途的安危以便决定去留,这两类人物都还没有与孙氏形成稳固的君臣关系。张昭、周瑜等人则认为孙权是可以与之共创大业的领袖,所以献出诚心拥戴他。
曹操向朝廷上表推举孙权为讨虏将军,兼任会稽郡太守;孙权驻扎在吴县,让郡丞到会稽郡的治所山阴县去,代行处理公务文书。他用师长的礼节对待张昭;而任用周瑜、程普、吕范等人为将领;他又招纳优秀人才,聘求社会名流,鲁肃、诸葛瑾等人开始成为他的上宾。他还分配部署众将,前往险峻的深山去安抚山越人,讨伐其中不服从命令的武装势力。
建安七年(公元202),孙权的母亲吴氏夫人去世。
建安八年(公元 203),孙权率军讨伐西边的黄祖,击溃了对方的水军,只剩城池没有攻下;而这时山越人又发起反抗,孙权率军回还经过豫章郡时,派吕范平定鄱阳县的山越,程普讨伐乐安县的山越;太史慈兼任海昏县令,韩当、周泰、吕蒙等人前往社会秩序动荡而不易治理的各县担任县令、县长。
建安九年(公元 204),孙权担任丹杨郡太守的弟弟孙翊,被左右的人杀害;孙权任命堂兄孙瑜接替孙翊的职务。
建安十年(公元 205),孙权派贺齐讨伐上饶县,分出该县一部分土地设立建平县。
建安十二年(公元 207),孙权再次率军讨伐西边的黄祖,俘虏对方一部分百姓后撤回。
建安十三年(公元 208)春天,孙权第三次进攻黄祖。黄祖先派水军迎战,都尉吕蒙打败对方的先头部队;接着凌统、董袭等将指挥全部精锐将士猛攻,终于攻克黄祖据守的城池并大肆屠杀。黄祖空身一人逃走。被骑兵冯则追上后砍下头颅,俘虏了对方的男女百姓共几万人。
这一年,孙权又派贺齐讨伐黟、歙二县的山越。分出歙县的大部分土地设立始新、新定、黎阳、休阳四县,以上述六县为新都郡。
荆州牧刘表去世;鲁肃请求带着孙权的指命去向刘表的两个儿子表示哀悼刘表之情,同时借机观察荆州事态变化。鲁肃还没有到达,而曹操的大军已经南下兵临荆州。刘表的儿子刘琮带领全体部众投降,在荆州的刘备想往南渡过长江。鲁肃与他相见,传达了孙权的意思,并为刘备分析了事情的成败。刘备听从劝告推进到夏口驻扎,派诸葛亮东下去见孙权。孙权命令周瑜、程普等将出发去迎战曹操。当时,曹操刚刚收纳了刘表的人马,势力非常强盛;议论的臣僚们都闻风丧胆,大多数人竭力劝孙权投降去迎接曹操。唯有周瑜、鲁肃坚持抵抗的主张,与孙权的意见相同。于是孙权任命周瑜、程普为左督、右督,各自统领一万精兵;与刘备一同向西推进,与曹操的大军在赤壁相遇,结果把曹军打得大败。曹操烧掉残余的船只后,往北方撤退,士兵饥病交加,死亡了一大半。
刘备、周瑜又乘胜追到南郡。曹操只好退回北方,留下曹仁、徐晃在南郡的治所江陵城坚守,又派乐进驻守江陵北面的襄阳。这时吴将甘宁在夷陵县,被曹仁的人马包围;周瑜采纳吕蒙的计策,留下凌统抵抗曹仁,自己带了一半的军队前去援救甘宁,结果得胜而回。
孙权亲自率领大军在淮南围攻合肥。又派张昭进攻九江郡的当涂县,张昭作战失利。而孙权进攻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拿下城池。曹操从荆州退回北方后,立即派部将张喜带领骑兵驰援合肥;结果他还未赶到,孙权就已撤退。
建安十四年(公元 209),周瑜与曹仁相持了一年多;杀伤了对方很多人马。曹仁放弃城池后逃走。孙权任命周瑜为南郡太守。
刘备上表朝廷推举孙权代理车骑将军职务,兼任徐州牧;而刘备自己则兼任荆州牧,驻扎在公安。
建安十五年(公元 210),孙权分出豫章郡一部分土地,设置鄱阳郡;又分出长沙郡的一部分土地,设置汉昌郡,以鲁肃为汉昌郡太守,驻扎在陆口。
建安十六年(公元211),孙权把治所从吴县迁到秣陵县。
第二年,开始在秣陵修建石头城;并把秣陵改名为建业。他听说曹操将来侵犯,又在濡须水的两岸修筑军事壁垒叫做濡须坞。
建安十八年(公元 213)正月,曹操进攻濡须。孙权在这里与对方相持一个多月。曹操观察孙权的军队,很是赞叹它的整齐威严,于是下令退军。
当初,曹操担心滨临长江北岸的各个郡县百姓被孙权掠走,下令让他们往北方内地迁移。不料这些地方的民众反而受到惊动,从庐江、九江、蕲春、广陵等郡向南渡过长江逃跑的有十几万户之多;结果长江下游的北岸沿江地区人口急剧减少,在合肥以南只剩下皖县一座城池。
建安十九年(公元 214)五月,孙权出兵进攻皖县。当年的闰月,攻下城池,抓获曹操委派的庐江郡太守朱光和军事参谋董和,还俘虏男女军民几万人。
这一年,刘备取得益州。
第二年,孙权因为刘备已经有了益州,就派诸葛瑾前去请求刘备让出荆州各郡。刘备不同意,说:“我正在打凉州的主意;平定了凉州之后,就把荆州都给你们。”孙权得知后说:“这是借了荆州不还,反而想说些空话来拖延时间!”于是他委派了荆州南部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的行政长官前去接管各地。关羽又把这些官员全部赶走。
孙权大怒,立即派吕蒙指挥鲜于丹、徐忠、孙规诸将,带着二万精兵前去进攻这三郡;同时命令鲁肃带领一万人马驻扎在巴丘,以抵御南下救援的关羽;孙权本人则进驻陆口,以便对各路军队进行调度指挥。
吕蒙的军队到达后,长沙、桂阳二郡很快投降,只有零陵郡太守郝普还坚持抵抗。碰上这时刘备亲自率军从益州赶到公安援助,并派关羽带领三万人马杀到益阳;孙权急召吕蒙等将北上帮助鲁肃抵抗关羽。吕蒙派人前去劝诱郝普,郝普投降,吕蒙全部俘取了三个郡的敌方将领和郡太守;于是立即领兵北上,与孙皎、潘璋和鲁肃合兵之后一齐向前推进,在益阳挡住关羽。
双方还没有交战,恰巧这时曹操攻入了益州北面的汉中;刘备怕丢掉益州,赶忙派使者向孙权求和。孙权让诸葛瑾去作回复,双方重新恢复同盟友好关系。于是分割荆州:长沙、江夏、桂阳这东面三郡属于孙权;南郡、零陵、武陵这西面三郡属于刘备。刘备回到益州,曹操本人已离开汉中北归。
孙权从陆口东还,又领兵攻打合肥。由于未能得手,他下令撤军退回,军队全部上路。此时孙权与凌统、甘宁等将还在肥水渡口逍遥津的北岸,不防曹军猛将张辽突然发起袭击;凌统等人拼死捍卫孙权,孙权乘上一匹骏马从渡口的桥上飞跨过去,才得以脱险。
建安二十一年(公元 216)冬天,曹操率军在居巢停留,随即进攻濡须。
建安二十二年(公元 217)春天,孙权命令都尉徐详去向曹操请求投降;曹操派使者回访以建立友好关系,双方订立誓约并准备再次通婚。
建安二十三年(公元 218)十月,孙权将要到吴县。亲自骑马在庱亭射猎猛虎,不料马被猛虎咬伤;孙权向猛虎投掷去双戟,猛虎才退却倒下。贴身侍卫张世又上前用戈击刺,终于把这只猛虎猎获到手。
建安二十四年(公元 219),关羽北上在襄阳围攻曹仁;曹操派左将军于禁去援救。碰上汉水暴涨,关羽出动水军,把于禁手下的三万步兵和骑兵全部俘虏,送往江陵,只剩下襄阳城还没有打下。孙权内心畏惧关羽力量增强,对外又想在曹操面前立功;于是写信给曹操,请求用讨伐关羽来贡献自己的诚心。而曹操又想让孙权与关羽相持和争斗以便收取渔人之利,立即让驿站马匹迅速送孙权的信到襄阳;指示曹仁用弩箭把这封信射到关羽军中让他看。关羽看了之后犹豫不决没有立即撤退。
当年闰十月,孙权出兵偷袭关羽。先派吕蒙攻打公安,抓获守将士仁;吕蒙推进到南郡,南郡太守麋芳又献城投降。吕蒙占领江陵之后,安抚老弱,把于禁从监牢中放出。与此同时孙权又派陆逊领兵去进攻江陵西面的宜都郡,先后占领秭归、枝江、夷道等县;然后回军驻扎在夷陵县,扼守三峡的东口以防备蜀军东下。这时关羽才撤军回当阳县,又转移到西边的麦城据守。孙权派人劝诱他,关羽假装同意投降,在城头上树立旗帜和假人之后,悄悄逃走;沿途人马不断逃散,最后只剩下十多名骑兵。孙权预先已派朱然、潘璋二将截断了他的去路。
当年十二月,潘璋的司马马忠,在章乡抓获了关羽、关羽的儿子关平、都督赵累,完全平定了荆州。
这一年,传染病大流行,孙权下令全部免除荆州百姓的租税。
曹操上表朝廷后任命孙权为骠骑将军,授予节杖,兼任荆州牧,封南昌侯。孙权派校尉梁寓到汉朝进贡,又让王惇到北方买马;还把从前俘虏的朱光放了回去。
建安二十五年(公元 220)春正月,曹操去世;太子曹丕接任丞相、魏王,改年号为延康。
当年秋天,魏将梅敷,派遣张俭来请求投降。曹魏南阳郡的阴、酂、筑阳、山都、中庐五县百姓共五千家前来归附。
冬天,新魏王曹丕称帝,改元为黄初。
黄初二年(公元 221)四月,刘备在益州称帝。孙权从公安迁到鄂县建都,改鄂县为武昌;以武昌、下雉、寻阳、阳新、柴桑、沙羡六县设置武昌郡。五月,建业县报告上天降下甘露。
八月,孙权下令修筑武昌的城池。并向部下众将下达指示说:“存在时不忘记灭亡,安全时要考虑危险:这是古人很好的教诲。从前隽不疑是汉朝著名大臣,在安定太平的时代也随身不离刀剑;可见君子对于武器防备,是不能停止使用的。何况现今大家处身边境,和像豺狼一样的敌人打交道,而可以轻率疏忽,不想到突发的变故吗?近来听说众将出入,各人都崇尚谦虚俭约,不带随从的卫兵:这根本不是防患未然爱惜身体的用意!保护自己留下声名,以安慰君主和父母,与遭受危险欺辱相比哪种结果更好呢?大家应当好好警醒告诫自己,务必要从大局着想:以满足我的期望啊!”
自从魏文帝曹丕称帝之后,孙权先派使者去称臣,接着又把于禁等人放了回去。当年十一月,曹丕向孙权下达封赏的文书说:
按照古代圣明帝王立下的法制,应当依据臣下的道德设立爵位,依据臣下的功劳确定俸禄;功劳大的俸禄厚,道德高的赏赐多。所以辅佐周成王的周公,率领军队征伐的吕尚,都被赐予封地,并接受天子赏给的各种应当享有的器物:这是用来表彰大功臣,使贤能明哲的人受到特殊对待的办法。近代汉高祖在承受天命称帝的开初,也分出肥沃的土地封立八位异姓功臣为王。这是前朝的美事,后代帝王的借鉴啊。
朕没有什么德泽,禀承天运建立新王朝;君临天下,掌握上天赐予的权柄;很想向从前的圣明帝王看齐,所以彻夜思考坐到天亮。想到您天性忠诚,以杰出的安邦治国才干充当朕的辅佐;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上天安排的帝王传承顺序,以及王朝的新旧交替;所以远远派出使者,乘船从潜江、汉水前来;望风归附,呈上奏章称臣;同时献上丝织品、细葛布等南方的著名特产作为贡品,还把于禁等将领全部送回朝廷;忠贞内含,诚心外露;信誉可以铸刻在金属器物和石头上,义气能够覆盖高山大河:对以上这一切朕非常嘉许啊!
现在朕决定封您为吴王。特派持有节杖的太常卿、高平侯邢贞,前来授给您吴王的印玺、绶带和封爵文书;同时授给黄金制作的虎符从第一号到第五号的左半部份共五件,竹简制作的使符从第一号到第十号共十件;任命您为大将军,持有节杖,督察指挥交州的各路军队,兼任荆州牧;赏赐您青色的土壤,用白茅草包裹:您要宣扬朕的命令,以治理中原的东方。您应该上交过去保存的骠骑将军、南昌侯的印章、绶带、符、封爵文书等。现在朕还要加赏您九种赏赐品,您要恭敬地听取下面的指示:
因为您能安抚东南,总管长江以南地区,汉族和少数族居民都安居乐业,没有人怀有二心。所以赐给您礼仪专车、作战兵车各一辆,黑色的拉车公马两套共八匹。因为您能发展经济鼓励农业生产,仓库里粮食充足。所以赐给您诸侯的礼服、礼帽,配以红色的鞋子。因为您能用道德教化民众,礼仪和教育得到蓬勃发展。所以赐给您三面悬挂的乐器一套。因为您能宣扬美好的风尚,招来南方各地的越族并加以安抚。所以赐给您红色的大门居住。因为您能运用才智谋略,任用贤能的人才充当官员。所以赐给您暗设在宫殿檐下的阶梯以便登上殿堂。因为您能同时发扬忠诚和勇敢,扫除奸恶的人。所以赐给您一百名侍卫朕的虎贲勇士。因为您能显示威风跨步前进,在荆州南部使用武力,诛灭关羽,抓到罪人。所以赐给您斧、钺各一件。因为您能对内用文教使上下和睦,对外用武力使远近信服。所以赐给您红色的弓一张,红色的箭一百支,黑色的弓十张,黑色的箭一千支。因为您能以忠诚严肃为根本,树立恭顺俭朴的品德。所以赐给您一罐用黑黍和香草酿制的美酒,再配以圭和瓒。
啊!您要恭恭敬敬执行朕的训示和规定的准则,服从朕的指令,勉力辅佐我国,永远保持您显赫的功业呀!
这一年,刘备本人带领大军前来进攻,到达巫县、秭归县一带。还派遣使者引诱武陵郡的少数族,授给他们官员的印章和证件,许诺给他们封赏;于是该郡各县以及五溪一带的少数族百姓都反叛转而支持蜀国。孙权委任陆逊为总指挥官,指挥朱然、潘璋等将抵御刘备。
这时孙权又派都尉赵咨出使曹魏,魏文帝问他说:“吴王是什么样的主事者啊?”赵咨回答说:“他聪慧、英明、仁爱、睿智,是具有雄心、谋略的主事者呀!”魏文帝问他具体事例,赵咨说:“从普通人中招纳了鲁肃,是他的聪慧;在军队中提拔出吕蒙,是他的英明;俘获于禁而不杀害,是他的仁爱;兵不血刃就夺取了荆州,是他的睿智;占据扬、荆、交三州而虎视天下,是他的雄心;屈身服从陛下,是他的谋略啊。”
魏文帝想封给孙权长子孙登以爵位;孙权以孙登年幼为由,上书推托,又派西曹掾沈珩去向曹丕表示感谢,同时呈献南方的土特产品。接着孙权宣布立孙登为王太子。
孙权黄武元年(公元 222)春正月,陆逊部署将军宋谦等,进攻蜀军的五座营地;全部攻破,斩了对方的将领。三月,鄱阳郡报告有黄龙出现。
蜀军分兵占据沿长江两岸的险要地形,前后建立了五十多处营地;陆逊根据敌军兵力的多少,相应派遣人马抵御。从当年正月到闰六月,把蜀军打得大败而逃,在战场上蜀军被杀和放下武器投降的总共有几万人;刘备仓皇逃跑,仅仅自己得免一死。
当初,孙权外边装出服从曹魏,而内心并不真诚。魏朝想派侍中辛毗、尚书桓阶前往江南去和孙权结盟起誓,并且让孙权送太子孙登到魏朝京城洛阳当人质;孙权却推托不让辛、桓二人入境。
秋九月,魏文帝命令曹休、张辽、臧霸出兵进攻洞口;曹仁出兵进攻濡须;曹真、夏侯尚、张郃、徐晃围攻南郡。孙权派吕范指挥五支军队,会合水军抵御曹休这一路;又派诸葛瑾、潘璋、杨粲三将驰援南郡;还委任朱桓为濡须战区的指挥官以抵御曹仁。
当时扬州和交州的少数族大多不服从孙吴统治,内部的困难还没有克服;所以孙权以极其谦卑的措辞又向魏文帝上书,请求给自己改过自新的机会,说:“如果自己罪恶难以赦免,决不能放过;那么请求奉还土地百姓给朝廷,然后到交州寄居生存,以度余生。”
魏文帝回答的诏书说:“您生在动乱时期,本有割据称雄的志向;后来因为能克制自己尊奉我国,才能享受目前这种福分。自从您向朝廷表示效忠以来,前来进献贡品的使者布满道路;讨伐刘备的功绩,朝廷也仰仗您才得以实现。把东西埋在地里后又挖出来,这是古人感到羞耻的事;朕和您之间,君臣的关系已经确定。难道说喜欢出动大军,远征长江、汉水地区吗?自古朝廷的议论,连帝王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。而现今三公报告您的过失,都有前后的详情。朕因为不英明,在许多人异口同声批评您时虽然也对您产生了怀疑,可是仍旧希望他们说的一切不是事实,认为这样才是国家的幸福。所以首先派使者前来犒劳为诛灭关羽出了力的将士,又派尚书桓阶、侍中辛毗前来实现从前我们商量好的话,把您送儿子孙登进京做人质一事确定下来。不料您却想出一些理由来拒绝,不让二人入境:使朝廷议论的人很感奇怪。再者此前朕派都尉浩周为使者前来劝您送儿子做人质,实际上是朝臣们共同出的主意,要用这来试验您的忠诚;结果您真的有话推托,先是引用从前的事例说隗嚣送了长子到京城做人质,最终仍然造了反,然后比喻自己就像窦融一样,不送儿子做人质也会始终保持忠诚不变。其实朝代不同时间有异,人各有心不会完全一样。但是,浩周回朝之后,口头陈述一切还加上手势比划;反倒让朝廷议论的人发出和表明了各种怀疑,使得您始终保持忠诚不变一类的话语,无法令人相信:所以朕才随从群臣的意见出动各路大军南下。现在看了您的上书,内心受到打动;不免产生怜悯之意,而态度也有所改变。即日朕就下诏,指令各路军队:只是就地挖深战壕修高壁垒,不准妄自前进!如果您一定要显示忠诚的节操,以排解人们的疑惑;只要您儿子孙登早上到达,当天晚上朕就召回各路大军回朝:这个诺言的效力,就像长江一样永远存在!”
孙权看到这篇诏书后立即宣布改换年号,出动大军到长江一线防守。
冬十一月,出现大风,吕范的水军淹死几千人,余下的逃回江南。曹休让臧霸带五百艘快船,载着一万敢死队袭击徐陵,烧毁吴军的攻城车,杀死抢走几千人。吴将全琮、徐盛追杀了魏将尹卢,杀死和俘虏几百人。
十二月,孙权派太中大夫郑泉,到白帝城去见刘备,双方重新开始通使。然而孙权还与魏文帝相互往来,到后年才完全断绝关系。这一年改夷陵县为西陵县。
黄武二年(公元 223)春正月,魏将曹真分兵攻占江陵县附近长江中的百里洲。这一月,吴军在江夏郡治所武昌县附近的来山上修筑城堡。孙权下令废止东汉以来沿用的《四分历》,改用《乾象历》。三月,魏将曹仁派将军常雕等人,带兵五千,乘坐装设有油脂浸涂的防护板的战船,在凌晨渡过濡须水中间的洲岛;曹仁的儿子曹泰,趁机对朱桓发动猛攻,朱桓出兵迎战曹泰;另派将军严圭击溃了常雕的人马。这一月,南下进攻的各路魏军都撤了回去。
夏四月,孙权的各位臣僚劝他称帝,他不同意。刘备在白帝城去世。五月,曲阿县报告有甘露降下。此前,戏口的守将晋宗杀死将军王直,带领部下叛逃到魏国;魏国任命他为蕲春郡太守,多次侵犯吴国边境。六月,孙权命令将军贺齐,指挥糜芳、刘邵等突袭蕲春;刘邵等生擒了晋宗。
冬十一月,蜀国的使臣中郎将邓芝,前来访问。
黄武三年(公元 224)夏天,孙权派辅义中郎将张温,到蜀国作回访。
秋八月,宣布赦免死刑犯。九月,魏文帝率兵南下广陵,眺望滚滚长江。说:“对方有人啊,还不能打他们的主意呀!”于是撤军回去了。
黄武四年(公元 225)夏五月,丞相孙邵去世。六月,孙权任命太常顾雍为丞相。
秋七月,皖口报告不同根的树木其枝干合长在一起。
冬十二月,鄱阳郡的叛匪彭绮自称将军,攻陷各县,拥有人马几万人。
这一年,连续发生地震。
黄武五年(公元226)春天,孙权下令说:“军队出动打仗的时间已经很久了,老百姓离开了农田;父子夫妇,也不能相互照顾:我非常怜悯他们!现在北方的敌人缩逃回去,边境之外没有战事;要下达公文到各州郡,采取宽和措施让人民得到休息。”这时,陆逊因为各地缺乏粮食,上表请求让众将在当地开垦土地实行屯田。孙权答复说:“您的建议很好啊!现在我和我的儿子也要亲自接受一片田地前去耕种,把我们座车的八条牛,分来拉四张犁;虽然赶不上古代亲自耕田的圣明君主,却也想和大家平均分担劳累啊。”
秋七月,孙权听说魏文帝驾崩,下令出兵征伐江夏郡,围攻石阳城;未能得手而退回。苍梧郡报告有凤凰出现。把丹杨、吴、会稽三郡交界的险峻深山地区十个县分出来,新设置东安郡;委任全琮为太守,讨伐平定当时的山越人。
冬十月,陆逊陈述有利而适当的政策,劝孙权施与德泽减轻刑罚,放宽赋税征收,停止征调兵员。又说:“大臣们忠诚正直的话,不敢充分陈述;请让您身边的侍从小臣们,常常把有利的建议报告给您知道。”
孙权回答说:“法令的设置,是想阻遏凶恶防止奸邪,警醒和告诫人们今后不要犯过错啊。怎么能不设置刑罚,来威慑小人呢?这都是先申明法令后执行诛杀,不想让人去违犯它呀。您以为现今刑罚太重,我未必然就认为加强刑罚很有好处么?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啊。而今接到您的意见,我将就此重新进行咨询和考虑,一定遵从恰当的意见。另外,您作为我亲近的大臣应当有畅所欲言的劝谏,作为我的姻亲应当有观察和弥补过失的忠告;这是为了匡正君主,并表明您自己的忠诚信义啊。《尚书》中记载尧对舜说的话是‘我有过错你应当辅正我,你不要当面顺从而背后非议’,我难道不喜欢采纳忠言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吗?而您却说‘不敢充分陈述’,这怎么算得上‘忠诚正直’呀?如果我身边的侍从小臣当中,有人的建议值得采用;我难道会因人废言,而不采纳吗?如果他们只知道谄媚求得我的欢心,我虽然愚昧也会清楚地看出来呀!至于征调兵员,只不过因为天下未定,事情要靠兵力强大才能成功,所以才这样做。如果只是坐守江东,推行宽和政治;兵力自然够用,还用得着多征调吗?但是我觉得坐守江东,未免志向太小应当受到鄙视啊。如果不预先征调兵员,恐怕临时就不能立即投入使用了。另外,我与您情谊特别不同,光荣和忧患都共同享受;您送来的表文中说自己不敢随从大家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,这确实是我一心希望您做到的事啊!”
于是,孙权下令各有关部门把所有的规章条例写出,然后派郎中褚逢,带去给陆逊、诸葛瑾阅看;他们心里觉得不妥当的地方,请他们加以修改增删。
这一年,孙权下令分出交州一部分土地设置广州,但不久又恢复原状。
黄武六年(公元227)春正月,诸将抓获鄱阳郡叛乱匪首彭绮。
闰十二月,韩当的儿子韩综率领部下投降魏国。
黄武七年(公元 228)春三月,孙权封儿子孙虑为建昌侯。撤销东安郡。
夏五月,鄱阳郡太守周鲂假装背叛吴国,引诱魏将曹休率军深入。
秋八月,孙权亲临皖口,派将军陆逊指挥众将在石亭把曹休打得大败。大司马吕范去世。
这一年,改合浦郡为珠官郡。
黄龙元年(公元229),公卿百官都劝孙权使用皇帝称号。
夏四月,夏口、武昌,都报告有黄龙、凤凰出现。
这一月十三日丙申,孙权在武昌城南郊举行祭告上天的仪式之后即皇帝位。当天宣布大赦,改变年号;孙权又追尊父亲破虏将军孙坚为武烈皇帝,母亲吴氏为武烈皇后,哥哥讨逆将军孙策为长沙桓王;以王太子孙登为皇太子;武将文官都晋升爵位施加赏赐。
当初,在汉献帝兴平年间,吴县一带的童谣唱道:“车身上黄金闪光,挡泥板颜色鲜亮;打开了西边昌门,出来了一位皇上。”
五月间,孙权派校尉张刚、管笃,前往辽东郡联络公孙渊。
六月,蜀国派卫尉陈震,庆贺孙权登上皇帝位。孙权与蜀国斟酌划分天下:曹魏占领的地域当中,豫、青、徐、幽四州属吴;兖、冀、并、凉四州属蜀;至于司州的土地,则以函谷关为界,关东属吴而关西属蜀。并为此订立盟誓文书说:
上天降下祸乱,汉皇朝的秩序瓦解;叛逆的臣僚趁此危机,篡夺国家的政权:始于董卓,终于曹操;他们穷凶极恶,颠覆天下。使得全国分裂,失去控制;百姓和神灵都痛恨,其程度没有止境。至于曹操的儿子曹丕,是逆贼留下的同类;他接连做出奸恶的事,竟然窃取了天子之位。曹丕的儿子曹叡这个渺小家伙,接着曹丕继续作恶;凭借武力窃据国土,至今还没有受到诛罚。从前共工扰乱政治秩序而高辛出兵攻伐,三苗违反法度而虞舜前去征讨。现今要消灭曹叡,抓住他的同党;除了汉、吴二国,又有谁能承担这一重任呢?
而要讨伐奸恶铲除凶暴,必定要宣布其罪状;还应当先瓜分其土地,把他们窃据的土地全部剥夺;使士大夫和民众的心里,各自知道应当归附谁。《春秋》上记载晋文公讨伐卫国,先就把卫国的田地分给了宋国:正是这个道理。而且古代办理大事,必须先订立盟誓;所以《周礼》中有专管盟誓的官员,《尚书》也有关于诰誓的篇章。汉国和吴国,虽然信义发自内心;然而分割天下的土地,最好要有盟约。汉国的诸葛丞相,德泽和威望流传远方;他辅佐本国,统兵在外;信义和忠诚,感动了日月和天地;他派使者与吴国再次结盟,订立誓约表现诚意:以便使东西两国的士大夫和民众都知道。因此才在这里修建土坛宰杀牲畜,公开禀告神灵;双方歃血之后在盟誓文书上签字,把文书的副本珍藏在朝廷的档案馆中。上天虽然高远却能听清地下人民的声音,并且会用神威帮助有诚心的人;主管盟誓的天神司慎、司盟,以及其他各位受到祭祀的神灵:都降临到盟誓的祭坛上。
从今天汉、吴两国结盟立誓之后,双方要合力同心,一齐讨伐魏贼;如有危难祸患彼此救援帮助,碰到灾殃喜庆共同承担分享;要把喜好和厌恶统一起来,不能怀有任何二心。
如果有人危害汉国,吴国要出兵讨伐;如果有人危害吴国,汉国要出兵讨伐。双方各自守卫分得的土地,不得相互侵犯;这种友好同盟关系还要传给后代,做到善始善终。各种条约的内容,都写在盟誓的文书上。诚实的话语不需要过分的修饰,只要实在的内容很好即够了。
如果有人背叛这一盟誓,先制造祸乱;怀有二心不和睦,怠慢上天的旨意;那么神灵和上帝就要讨伐他督责他,山神河神也要纠正他处死他:使他丧失民众,不再赐福于他的国家。伟大的神啊,请您明察这一切!
秋九月,孙权迁都到建业,利用过去当讨逆将军时在这里建造的府署,不再改建新宫;又征召上大将军陆逊到故都武昌,辅佐留在那里的皇太子孙登,同时负责处理武昌留守府的公事。
黄龙二年(公元 230)春正月,魏国修建合肥新城。孙权下诏设立都讲祭酒的官职,以教导自己的儿子们学习儒经。
又派将军卫温、诸葛直,带领穿盔甲的战士一万人渡海,去寻找夷洲和亶洲。亶洲在大海当中;老年人传说秦始皇曾派一个叫做徐福的求仙炼丹者,带了几千名童男童女入海,去寻找蓬莱仙山和神药,停留在亶洲不再回来。后来世代定居繁衍到几万户人家;上面的百姓,有时会到会稽郡来交换布匹。而会稽郡东边县里的人出海,也有遭到暴风漂流到亶洲的。亶洲的所在地极为遥远,一下子不可能到达;所以卫温等只俘虏了夷洲的几千人回来。
黄龙三年(公元 231)春二月,孙权派太常卿潘濬带领五万人马讨伐武陵郡的蛮族人。卫温、诸葛直,都因为违背诏令劳而无功,被丢进监狱处死。
这年夏天,有野蚕做成茧,像鸡蛋一般大。由拳县有野稻自然生长,所以朝廷改由拳县为禾兴县。中郎将孙布诈降,以诱骗魏将王凌;王凌出兵南下迎接孙布。
冬十月,孙权部署大军,埋伏在阜陵一带以等待敌军;王凌察觉后掉头逃走。会稽郡的南始平县报告有特别茁壮的禾穗长出。十二月丁卯,孙权宣布大赦,改换明年的年号。
嘉禾元年(公元 232)春正月,皇子建昌侯孙虑去世。三月,派将军周贺、校尉裴潜,渡海前往辽东郡。
秋九月,魏将田豫截击返航的船队,在成山斩杀周贺。
冬十月,魏国辽东郡太守公孙渊,派校尉宿舒、郎中令孙综来向孙权称臣,并贡献貂皮、骏马。孙权大喜,对公孙渊加官晋爵。
嘉禾二年(公元 233)春正月,孙权下诏说:“朕以无德之身,开始承受天命;日夜战战兢兢,忙得没有时间穿着衣服打一会盹。朕想平定世间的动乱,拯救黎民百姓;对上报答神灵,对下满足人民的期望。因此朕一心一意,努力访求俊杰;将要与他们同心协力,共同安定天下。如果是志同道合者,就同他们奋斗终生。如今持有节杖,指挥幽州各路军队,兼任青州牧、辽东郡太守的燕王公孙渊,长久受到魏贼的威胁,远隔一方;虽然心向我国,而没有前来的路可走。现在凭借上天的旨意,从远方派了两位使者前来;内心的忠诚显露,呈上的表章情辞恳切。朕得到这些,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欢!即使是商汤遇到伊尹,周朝得到吕尚,汉光武帝还没有完全平定天下而先得到窦融献上的河西地区,和今天的情况相比,难道能比得过吗?普天下统一的大局,从此就奠定了啊!《尚书》里不是说:‘君主有了喜庆事,千万人民都得到依靠。’现在宣布大赦天下,让所有犯人重新开始生活。要公开下达公文到各州郡,让各地都执行这条大赦令。还要特别下达文书到燕国,派使者宣布朕的旨意和恩典。使普天下民众,都知道这件大喜事。”
三月,孙权让宿舒、孙综回转辽东;同时派太常卿张弥、执金吾许晏、将军贺达等带领一万兵马,以及黄金、珍宝、贵重物品,还有九种赏赐物,一同渡海去授给公孙渊。
满朝文武大臣,从丞相顾雍到下面的官员都劝谏孙权,认为公孙渊未必可信,而对他的待遇过于优厚,只消派几百官兵护送宿舒、孙综就行了。孙权始终不听。结果后来公孙渊真的斩杀了张弥等人,把他们的头颅送往魏朝请功,吴国的兵马和物品全都被他没收。孙权得知消息后大为恼怒,要想亲自去征讨公孙渊;尚书仆射薛综等人恳切劝阻,才止住他。
这一年,孙权率军进攻合肥新城,又派将军全琮袭击六安县;都未能得手而退回。
嘉禾三年(公元 234)春正月,孙权下诏说:“战争久未停止,百姓被劳役弄得困乏不堪,收成有时又不好。现在要放宽征收拖欠租税的期限,不再督促催缴。”
夏五月,孙权派陆逊、诸葛瑾等进驻江夏、沔口;孙韶、张承等出兵广陵、淮阴;自己则亲率大军,围攻合肥新城。这时蜀国丞相诸葛亮北伐到达武功水,孙权认为魏明帝不会南下亲征;不料魏明帝派兵帮助司马懿抵御诸葛亮,亲自带领水军赶往东南。魏明帝还没有到达寿春县,孙权即已退兵,孙韶这一路人马也撤回。
秋八月,孙权任命诸葛恪为丹杨郡太守,讨伐山越。九月初一日,突然降霜,冻坏了庄稼。
冬十一月,太常卿潘濬平定武陵蛮族的任务完成,回到了武昌。孙权下诏恢复曲阿县的旧名云阳县,丹徒县的旧名武进县。庐陵郡的匪首李桓、南海郡的匪首罗厉等人造反。
嘉禾四年(公元235)夏,派吕岱讨伐李桓等。
秋七月,出现冰雹。曹魏派使者用马交换珠玑、翡翠、玳瑁。孙权说:“这些都是朕用不着的东西,而可以换得我们急需的马匹;为什么不同意他们来交换呢?”
嘉禾五年(公元 236)春,开始铸造大钱,一枚相当于普通铜钱五百枚。下诏让官吏百姓交送铜给公家,根据重量和质量付给价钱;又订出惩治私自铸钱的条例。三月,武昌报告甘露降在礼宾殿。辅吴将军张昭去世。中郎将吾粲抓获李桓,将军唐咨抓获了罗厉等。从上年的十月开始天旱无雨,直到今年夏天。
冬十月,彗星出现在天空东方。鄱阳郡的匪首彭旦等人聚众造反。
嘉禾六年(公元237)春正月,孙权下诏说:“父母死亡儿子要在家服丧三年,这是天下通行的制度,也是人的感情最痛苦的时候;贤德的人在三年居丧期满时会割舍悲哀遵从礼制恢复正常活动,至于不成器的子弟则勉勉强强才能熬满三年。世道清明太平,上下安定无事,那么君子不会强迫改变别人的感情,所以在三年居丧期间不会到居丧的孝子家去拜访;但是一旦国家有事,就要削减礼仪规定的内容以服从权宜的需要,腰上系着拴丧服的麻带去承担公务。因此圣人制定法规时认为,虽有礼仪规定而没有适当时机时可以暂不遵行。现今作出的在职官员父母死亡不准离职回家奔丧的规定,虽然不符合古代就有的制度;却是根据时代的需要,用君臣大义来切断父子恩情的办法。所以在这以前才制定条令:地方的县级行政长官在任上碰上父母去世,应当等到接替的人到达后才能离开。然而官员们依旧违犯这一规定;虽然违犯者随即受到纠举和惩处,而公家事务已经被荒废耽误了。目前事情正繁,国家多难;凡在官府任职的人员,应当各自尽忠,先公后私:但是实际上很多人却不恭敬照办,很不成道理。京城内外的各位官员,现在要再次对此进行衡量议论;务必定出一个适当的处理办法,你们要详细考虑。”
顾谭的议论认为:“对在职官员违犯规定奔丧而制定惩治的法规,惩治轻了不足以禁止孝子的情感,惩治重了这原本又不是该处死的罪恶。要是现在增加严厉惩治的条款,今后违犯者当然会减少;可是如果有人偶然违犯了,到时候依法处以死刑则心中的感情会有所不忍,宣布减刑那么法规就废弛不能实行。为臣的愚见认为:地方行政长官的任所都距家庭很远,如果没有人去告知本人,势必不会知道。在新官员被选去接任之前,如果有人胆敢把父母死亡的消息传给当事人,传播者要处以死刑。这样一来地方行政长官就不会有荒废公务的过失,孝子本人也不会犯死罪受刑了。”
将军胡综的议论认为:“丧事的礼仪,虽然有典章制度规定;如果时机不成熟,也难以实行。当今战争频繁,处理紧急军机与处理国家日常事务的情况不同;然而地方县级行政长官遇到父母的丧事,明知有条令禁止,却公然敢于触犯;只知道考虑听到父母死亡不奔丧的羞耻,全然不顾当臣僚而触犯禁令的罪过:这完全是由于惩治的刑罚太轻造成的。尽忠报国,以孝立家;献身为臣,怎么能兼顾忠孝!所以当忠臣,就不能当孝子。应当制定条令,违者处以死刑;如有依旧触犯者,惩治不赦。用杀人来制止杀人:只要在一个人的身上先实行,以后就绝没有人再触犯了。”
丞相顾雍上奏报告大家的议论情况后,孙权同意违犯者处以死刑。后来,吴县的县令孟宗母亲死了,他违令回家奔丧,丧事完毕后,他主动到武昌投案等候处死刑。负责处理武昌留守府事务的陆逊向孙权陈述了孟宗纯洁的品行,为他求情;孙权才同意判处孟宗比死刑只轻一等的刑罚,但是明确宣布下不为例:从此便没有人敢违犯禁令了。
二月,陆逊领兵讨伐彭旦等人。在当年把他们全部击溃。
冬十月,孙权派卫将军全琮进攻六安县,没有攻下。诸葛恪完成平定山越人的任务,驻扎在长江北岸的庐江郡。
赤乌元年(公元 238)春天,开始铸造一枚相当于一千枚普通铜钱的大钱。
夏天,吕岱讨伐庐陵郡的叛匪;任务完成后,回到陆口。
秋八月,武昌报告有麒麟出现。有关部门的官员上奏说:“麒麟是太平的征兆,应当为此改换年号。”孙权下诏说:“近来有红色乌鸦聚集在宫殿前面,朕亲眼看见。如果神灵真的降下吉祥,那么改换年号应当改为‘赤乌’。”群臣为此上奏说:“从前周武王讨伐商纣时,曾有红色乌鸦出现显示祥瑞;君臣看到之后,就拥有了天下:这是圣人所写的书中,记载最详细的事。臣等认为近来红色乌鸦出现的事不仅美好,难得的是陛下亲自看见,更证明是祥瑞。”于是宣布改年号为“赤乌”。步夫人去世,被追赠为皇后。
当初,孙权信任校事官吕壹。而吕壹生性苛刻狠毒,动用法律惩治官员时程度深重。太子孙登为此多次劝谏,孙权都不采纳,大臣从此不敢进言。后来吕壹的奸恶罪行败露,被诛杀。孙权引咎责备自己;派遣中书郎袁礼去向各位重要将领表示歉意,同时询问他们对政事的改进意见。
袁礼返回后,孙权下诏责备诸葛瑾、步骘、朱然、吕岱等大将说:“袁礼回来报告,说与你们四位见面,同时咨询你们政事当中先办什么后办什么。而你们各自以不掌管民政为理由,不肯立即陈述意见;全都推到陆伯言、潘承明二位身上。陆、潘二位见到袁礼,又流泪伤心,言语悲苦;甚至于心怀恐惧,惴惴不安。朕听了之后心中怅然不快,很感到奇怪!为什么呢?世间上只有圣人才能没有行动的过失,只有明智的人才能看清自己的一切啊。平常人的举动,哪能保证全部都恰当呢?只因为朕自己有什么地方伤害或拒绝了大家的心意,而朕又疏忽了没有觉察,所以诸君才有顾忌和碍难啊;不然的话,为什么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呢?自从朕随先父起兵以来已经五十年,劳役、赋税凡此种种都取之于民。天下还没有平定,奸贼的余孽还存在;军民都十分劳苦,朕确实也知道。然而劳累百姓,也是不得已的事呀!朕与诸君相处,从年轻直到年长,如今头上都长出了白发;以为彼此都完全了解,公私两方面的情分和关系,都足以保持长久。尽言直谏,是朕对诸君的期望;还有在政治上的拾遗补阙,也切盼诸君能够做到。从前卫武公年纪虽老却志气雄壮,努力寻求人才辅佐国家,常常为此独自感叹并督促自己。再说穿布衣系皮带的平民百姓,相互结交;友好情谊形成之后,尚且能够历经磨难不变心。而今诸君与朕相处,尽管名义上的关系是君臣,但在实际的情分上朕觉得即使是直系血缘亲属也不再比得过;荣华幸福,欢喜忧愁,我们都共同分享啊!竭尽忠诚不隐瞒情况,贡献智慧不保留计策;这些事关系到大是大非,那么诸君岂能够对政事放开不管呢!同船渡水,还能在河中间把谁换一下么?齐桓公,不过是诸侯中的霸主:有优点管仲一定要赞叹,有过错管仲也一定要劝谏;劝谏而不被采纳,就始终劝谏不止。而今朕反省自己虽然没有齐桓公那样的品德,然而诸君的劝谏还未出口,就已表现出顾忌和碍难。由此说来,朕比齐桓公要好一点,不知道诸君与管仲相比又怎么样啊!好久没有见面了,想起这些事不免好笑。共同完成大业,统一天下,朕又还能依靠谁呢?各种各样的重要政事,其中应当改进的;朕都喜欢听到你们的独特见解,以补正朕考虑不周的地方。”
赤乌二年(公元 239)春三月,孙权派使者羊衜、郑胄,以及将军孙怡,前往辽东,进攻魏军守将张持、高虑等,俘虏了一批男女百姓。零陵郡报告有甘露降临。
夏五月,修筑沙羡县城池。
冬十月,将军蒋秘领兵讨伐南方少数族的叛乱者。蒋秘部下的都督廖式,杀死临贺郡太守严纲等人,自称平南将军;与自己弟弟廖潜,共同进攻零陵、桂阳郡,又鼓动交州的苍梧、郁林等郡,拥有人马几万人。朝廷派将军吕岱、唐咨前去讨伐,一年多后全部平定。
赤乌三年(公元240)春正月,孙权下诏说:“君主没有人民不能立足,人民没有粮食不能生存。最近以来,百姓承担很多军事上的劳役;又发生水旱灾害,粮食收成减少;而官吏有的不好,耽误了农民耕种的季节:结果造成百姓饥饿困苦。从今以后,督军和郡太守,要认真纠察不法官吏:正当农忙季节,用征调劳役去扰乱百姓的,要举报定罪让朝廷知道。”
夏四月,宣布大赦。下诏要各地郡县修筑城墙,建立瞭望楼,开挖堑壕沟渠,以防备盗匪。
冬十一月,民间出现饥荒,下诏打开粮仓赈济贫苦百姓。
赤乌四年(公元 241)春正月,大雪降临,平地雪深三尺,鸟兽冻死一大半。
夏四月,派卫将军全琮攻掠淮南曹魏辖境;挖断芍陂的堤坝,烧毁对方安城的仓库,俘虏走当地的人民。威北将军诸葛恪进攻六安县。全琮与魏将王凌,在芍陂激战;中郎将秦晃等十多人阵亡。车骑将军朱然出兵围攻樊城,大将军诸葛瑾袭取柤中。五月,太子孙登去世。这一月,魏朝太傅司马懿领兵救援樊城。六月,各路军队撤回。闰六月,大将军诸葛瑾去世。
秋八月,陆逊修筑邾县城池。
赤乌五年(公元242)春正月,孙权立第三个儿子孙和为太子。宣布大赦,改禾兴县为嘉兴县。百官上奏请求立皇后,并封其他四个皇子为王,孙权下诏说:“而今天下未定,民众劳累困苦;而且立功之臣有的还没有论功行赏,饥寒交迫的百姓还没有得到抚恤;这时就忙着分割许多土地让子弟抽取丰厚的租税,册立皇后使妃妾得到荣宠:朕很不愿意这样做。要放弃这个建议。”三月,海盐县报告黄龙出现。
夏四月,孙权下令禁止进献贡品,并减少御膳的数量。
秋七月,派将军聂友、校尉陆凯,带兵三万进攻珠崖岛的儋耳。这一年传染病流行。有关部门官员又上奏请求立皇后和各亲王。八月,立皇子孙霸为鲁王。
赤乌六年(公元 243)春正月,新都郡报告有白虎出现。诸葛恪出兵进攻六安县,攻破魏将谢顺的营地,俘虏走当地人民。
冬十一月,丞相顾雍去世。十二月,扶南国王范旃,派使来进献演奏乐舞的艺人和地方特产。
这一年,司马懿率领军队进入舒县,诸葛恪从皖口转移到柴桑驻扎。
赤乌七年(公元244)春正月,任命上大将军陆逊为丞相。
秋天,宛陵县报告有长得特别茁壮的禾穗出现。这一年,步骘、朱然各自上表章说:“从蜀国回来的人,都说蜀国想背弃盟约与魏国交往;而且正在制造很多船只,维修城池。另外蒋琬驻扎在汉中,听说司马懿率军南下,不出兵乘虚去协同我们进攻;反倒离开汉中,回到靠近成都的涪县驻扎。事态已经很明显,再没有什么怀疑,应当对此加以防备。”
孙权估量情况不会是这样,说:“朕对待蜀国不薄,使者往来访问又结盟立誓,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,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再说司马懿此前进兵舒县,十天左右又撤退了;蜀国远在万里,怎么能知道情况的缓急而立即出兵啊?从前魏军要进入汉中,我们这里刚做好出兵准备,还没有行动,听到魏军撤退也就停止出发;难道蜀国又可以从这件事产生疑心么?还有,别人治理国家,船只和城池,为什么不能制造和维修呢?而今我们这里也在训练军队,未必就是想抵御蜀国吗?人们传说的话多不可信,朕敢以全家的生命担保蜀国不会变心!”结果蜀国确实没有什么对付吴国的阴谋,正如孙权所估计的那样。
赤乌八年(公元245)春二月,丞相陆逊去世。
夏天,皇宫大门的立柱遭到雷击;接着遭到雷击的还有都城南津大桥的桥柱。茶陵县出现洪水,冲走居民二百多家。
秋七月,将军马茂等人企图造反谋害孙权,结果都被诛灭三族。
八月,宣布大赦。派校尉陈勋,带领屯田兵士和从事劳作的民工共三万人,开凿句容县一带的水运通道:从小其到云阳西城;连通集市,沿途修建仓库。
赤乌九年(公元246)春二月,车骑将军朱然进攻魏国的柤中,斩首俘获一千多人。
夏四月,武昌报告有甘露降临。
秋九月,任命骠骑将军步骘为丞相,车骑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,卫将军全琮为右大司马,镇南将军吕岱为上大将军,威北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。
赤乌十年(公元 247)春正月,右大司马全琮去世。二月,孙权暂时迁往南宫居住。三月,改建太初宫,诸将和各州郡长官都派人参加义务劳动。
夏五月,丞相步骘去世。
冬十月,大赦死刑罪犯。
赤乌十一年(公元 248)春正月,朱然修筑江陵县的城池。二月,连续发生地震。三月,太初宫改建完成。
夏四月,雨中夹杂冰雹,云阳县报告黄龙出现。
五月,鄱阳郡报告有不伤害人畜的白虎出现。孙权为此下诏说:“古时候的圣明帝王积累德行和善事,修养自身推行道义,从而得到天下;所以有各种表明受命于天的征兆和祥瑞出现,用来表彰其德泽。朕并不英明,何以会达到这种境地啊?《尚书·吕刑》上说:‘虽然取得好成绩,但是不能自我满足。’公卿百官,要勉力尽自己的职责,以补正朕考虑不周到的地方。”
赤乌十二年(公元 249)春三月,左大司马朱然去世。四月,有两只乌鸦衔着一只死喜鹊,丢到东馆里面。这月初九日丙寅,骠骑将军朱据兼任丞相,焚烧这只死喜鹊以祭祷神灵。
赤乌十三年(公元 250)夏五月,夏至这一天夜晚,火星进入斗宿所在的星空。
秋七月,火星接触到魁宿四星中第二颗星,而后向东运行。八月,丹杨郡的句容、故鄣、宁国各县出现山崩,洪水溢出河岸。孙权下诏免除百姓拖欠的租税,发给种子和口粮。宣布废黜皇太子孙和,将其流放到故鄣县;又赐鲁王孙霸死。
冬十月,魏将文钦假装反叛以诱骗朱异;孙权派吕据与朱异会合,去迎接文钦。朱异等人谨慎持重,文钦不敢贸然进犯。十一月,孙权立小儿子孙亮为太子。派遣大军十万,修建堂邑的涂塘以淹没长江北岸魏军南下的通道。十二月,魏军大将王昶围攻南郡,荆州刺史王基进攻西陵县;孙权派将军戴烈、陆凯前往抵御;魏军全部撤退。
这一年,有仙人授给孙权文书,告知他应当改换年号,册立皇后。
太元元年(公元 251)夏五月,孙权立皇后潘氏。宣布大赦,改换年号。起初,临海郡罗阳县有神,自称为王表;他周游在民间,说话和吃喝,与凡人无异,但是看不到他的形状。他有一名婢女,名叫纺绩。这一月,孙权派中书郎李崇,带着辅国将军、罗阳王的印章、绶带,前去迎接王表。王表跟着李崇一起出来,与李崇和各地郡太守、县令、县长们谈话,李崇等人还没有话来反驳他。凡是经过名山大川,他总是要派婢女纺绩与山神、河神通话。
秋七月,李崇与王表一起到达京城建业;孙权在皇宫的苍龙门外为王表建立住宅,多次让宫中的侍臣带着酒和食品去看望。王表预言水旱灾害和小事情,往往有灵验。
秋八月初一日,狂风大作;江水海水都暴涨,平地水深八尺;吴郡云阳县孙坚的陵墓高陵,松树柏树都连根拔起,吴郡治所吴县的南门城门,也被狂风吹掉下来。
冬十一月,宣布大赦。孙权到京城南郊祭天回来后,就卧病在床。十二月,用驿站的车辆紧急征召大将军诸葛恪进京,委任他为太子太傅。又下诏减轻徭役,降低租赋,去除民众所忧心痛苦的弊政。
太元二年(公元 252)春正月,立过去的太子孙和为南阳王,居住在长沙郡;立皇子孙奋为齐王,居住在武昌;立皇子孙休为琅邪王,居住在虎林。二月,宣布大赦,改年号为神凤。皇后潘氏去世。各位将领官员多次到王表处为孙权求福,王表却逃走了。
夏四月,孙权去世。终年七十一岁,谥为大皇帝。
秋七月,孙权遗体被安葬在京城建康东郊的蒋陵。
评语说:孙权能够向魏国屈身忍辱,任用贤才崇尚智计;确实像勾践那样奇特,是英雄当中的杰出人物啊:所以他才会独自占据长江以南,完成三国鼎立的大业。然而他生性多猜忌,杀人不手软;到了晚年,就更加厉害;最后弄得来进谗言的奸臣大干坏事,亲生后代不是废黜就是处死:这哪里是《诗经·文王有声》中所说的“留下远大的谋划以安定保护子孙”啊!他的后代衰败,最后招致国家覆灭,未必不是由此造成的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