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王蕃字永元，庐江人也〔1〕。博览多闻。兼通术艺〔2〕。始为尚书郎〔3〕，去官。

孙休即位，与贺邵、薛莹、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〔4〕；皆加驸马都尉〔5〕，时论清之〔6〕。遣使至蜀，蜀人称焉。还，为夏口监军〔7〕。

孙皓初，复入为常侍。与万彧同官，彧与皓有旧；俗士挟侵〔8〕，谓蕃自轻〔9〕。又中书丞陈声，皓之嬖臣〔10〕，数谮毁蕃。蕃体气高亮〔11〕，不能承颜顺指；时或忤意，积以见责。

甘露二年，丁忠使晋还，皓大会群臣。蕃沉醉顿伏〔12〕，皓疑而不悦，舆蕃出外〔13〕。顷之请还，酒亦不解；蕃性有威严，行止自若〔14〕。皓大怒，呵左右于殿下斩之。

卫将军滕牧、征西将军留平请〔15〕，不能得。〔一〕丞相陆凯上疏曰〔16〕：“常侍王蕃，黄中通理〔17〕，知天知物，处朝忠謇〔18〕。斯社稷之重镇，大吴之龙逢也〔19〕。昔事景皇〔20〕，纳言左右〔21〕；景皇钦嘉，叹为异伦〔22〕。而陛下忿其苦辞〔23〕，恶其直对；枭之殿堂，尸骸暴弃；（郡）〔邦〕内伤心，有识悲悼！”其痛蕃如此。

蕃死时年三十九。皓徙蕃家属广州。二弟：著、延，皆称佳器〔24〕。郭马起事〔25〕，不为马用，见害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庐江：郡名。曹魏时治所在今安徽六安市东北。

〔2〕术艺：即术数。指天文、历算、阴阳五行、卜筮、观察云气等具有专门性方法和计算的技能。这些技能大多用于预测事情的结果或吉凶，迷信色彩浓厚。王蕃擅长天文，属于浑天学派，著有理论，并动手制作浑天仪。见《晋书》卷十一《天文志》上、《宋书》卷二十三《天文志》一。

〔3〕尚书郎：官名。当时尚书台分曹办事，每曹的主办官员为尚书，尚书之下有尚书郎，负责起草本曹文书。

〔4〕虞汜（sì）：传附本书卷五十七《虞翻传》。

〔5〕驸马都尉：官名。皇帝出行时负责管理马匹。

〔6〕清之：对此评价很好。

〔7〕夏口监军：官名。监督夏口战区的军队。

〔8〕挟侵：胸襟狭隘，过分敏感。

〔9〕谓蕃自轻：认为王蕃轻视自己。

〔10〕嬖（bì）臣：宠臣。

〔11〕体气：性格习气。高亮：清高诚实。

〔12〕顿伏：倒伏。

〔13〕舆：抬着。

〔14〕行止：举止。

〔15〕请：求情。

〔16〕陆凯（公元 198—269）：传见本书卷六十一。

〔17〕黄中通理：就像被适当安排在中央的黄色那样，居于中位而通达各方面的情理。语出《周易·坤卦》文言。

〔18〕忠謇：忠诚正直。

〔19〕龙逢：即关龙逢。夏代末年大臣。多次向夏桀直言进谏，反被囚禁杀死。

〔20〕景皇：即孙休。孙休死后谥为景皇帝。

〔21〕纳言：进言。

〔22〕异伦：与同僚不一样的优秀人才。

〔23〕苦辞：指逆耳的忠言。

〔24〕佳器：比喻优秀人才。

〔25〕郭马：事见本书卷四十八《孙皓传》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皓用巫史之言，谓‘建业宫不利’，乃西巡武昌，仍有迁都之意。恐群臣不从，乃大请会，赐将吏。问蕃：‘射不主皮，为力不同科，其义云何？’蕃思惟未答，即于殿上斩蕃。出登（来）〔袁〕山，使亲近将，跳蕃首，作虎跳狼争咋啮之，头皆碎坏；欲以示威，使众不敢犯也。”此与本传不同。

《吴录》曰：“皓每于会，因酒酣，辄令侍臣嘲谑公卿，以为笑乐。万彧既为（左）〔右〕丞相，蕃嘲彧曰：‘鱼潜于渊，出水煦沫。何则？物有本性，不可横处非分也！彧出自溪谷，羊质虎皮；虚受光赫之宠，跨越三九之位。犬马犹能识养，将何以报厚施乎？’彧曰：‘唐虞之朝无谬举之才，造父之门无驽蹇之质；蕃上诬明选，下讪桢干：何伤于日月？适（多）见其不知量耳！’”

臣松之按：本传云丁忠使晋还，皓为大会，于会中杀蕃。检忠从北还，在此年之春；彧时尚未为丞相，至秋乃为相耳。《吴录》所言，为乖互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