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孙坚字文台，吴郡富春人〔1〕。盖孙武之后也〔2〕。〔一〕少为县吏。年十七，与父共载船至钱唐〔3〕。会海贼胡玉等，从匏里上掠取贾人财物〔4〕，方于岸上分之。行旅皆住〔5〕，船不敢进。坚谓父曰：“此贼可击，请讨之！”公曰：“非尔所图也！”坚行操刀上岸，以手东西指麾〔6〕，若分部人兵，以罗遮贼状〔7〕。贼望见，以为官兵捕之，即委财物，散走；坚追，斩得一级以还〔8〕。父大惊，由是显闻，府召署假尉〔9〕。

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〔10〕，自称“阳明皇帝”；〔二〕与其子韶，扇动诸县，众以万数。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〔11〕，得千余人；与州郡合讨，破之。是岁，熹平元年也〔12〕。

刺史臧旻列上功状〔13〕；诏书除坚盐渎丞〔14〕。数岁，徙盱眙丞〔15〕。又徙下邳丞〔16〕。〔三〕

中平元年〔17〕，黄巾贼帅张角起于魏郡〔18〕。托有神灵，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〔19〕；而潜相连结，自称“黄天泰平”。三月甲子〔20〕，三十六（万）〔方〕一旦俱发〔21〕，天下响应；燔烧郡县，杀害长吏〔22〕。〔四〕

汉遣车骑将军皇甫嵩、中郎将朱儁将兵讨击之〔23〕。儁表请坚为佐军司马〔24〕，乡里少年随在下邳者皆愿从〔25〕。坚又募诸商旅及淮、泗精兵〔26〕，合千许人；与儁并力奋击，所向无前。〔五〕汝、颍贼困迫〔27〕，走保宛城〔28〕。坚身当一面，登城先入；众乃蚁附，遂大破之。

儁具以状闻上〔29〕，拜坚别部司马〔30〕。〔六〕

边章、韩遂作乱凉州〔31〕。中郎将董卓拒讨，无功〔32〕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吴郡：郡名。治所在今江苏苏州市。富春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浙江杭州市富阳区。

〔2〕孙武：字长卿。春秋时齐国人。曾带《兵法》十三篇进见吴王阖闾，被任命为将，率军攻破楚国。其著作《孙子兵法》，论述了有关军事的一系列问题，是中国最早而且最杰出的兵书，现已被译成多国文字流传世界。传见《史记》卷六十五。孙坚的出身卑微。据《宋书》卷二十七《符瑞志》上记载，其祖父孙钟，曾以种瓜为业。这里陈寿对其是否确实出自孙武之后不敢肯定，所以用了一个“盖”字，意为大概是。

〔3〕钱唐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浙江杭州市西南。

〔4〕匏里：地名。在今浙江杭州市西南。贾（gǔ）人：商人。

〔5〕行旅：来往的旅客。

〔6〕指麾：指挥。

〔7〕分部：分配部署。罗遮：包围。

〔8〕一级：一颗人头。

〔9〕府：指富春县政府。假尉：代理县尉。县尉为官名。负责追捕盗贼，维持一县的治安。

〔10〕会（kuài）稽：郡名。治所在今浙江绍兴市。句（gōu）章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浙江余姚市东南。

〔11〕郡司马：官名。郡太守府下属。负责军事。

〔12〕熹平元年：公元 172 年。

〔13〕刺史：官名。本来是皇帝派出的使者，监察举报一州之内官员和豪强的不法行为。东汉后期成为一州的行政长官。功状：立功的情况报告。

〔14〕除：朝廷正式任命。盐渎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江苏盐城市。丞：官名。即县丞。分管文书、仓库、监狱。与县尉是县行政长官的文武两助手。

〔15〕盱眙（xū yí）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江苏盱眙县东北。

〔16〕下邳（pī）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江苏邳州市西南。

〔17〕中平元年：公元 184 年。

〔18〕黄巾：东汉末年农民起义军名。参加者都用黄色布巾裹头，故名。张角（？—公元 184）：钜鹿郡（治所在今河北宁晋县西南）人。东汉末年创立太平道，自称“大贤良师”，借治病传教，发展信徒数十万人，遍布各地。公元 184 年，指挥徒众起事，使东汉王朝受到强烈震动。后病死。事见《后汉书》卷七十一《皇甫嵩传》。魏郡：郡名。治所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。

〔19〕善道：指太平道。东汉民间道教的一派。由张角创立。道徒手持九节杖画符诵咒，为人治病。十余年间，青、徐、幽、冀、荆、扬、兖、豫八州信徒发展到数十万人。其后信徒参加黄巾起义军，受到东汉王朝严厉镇压而失败。

〔20〕甲子：中平元年的干支为甲子。当时黄巾军的口号是：“苍天当死，黄天当立。岁在甲子，天下大吉。”〔21〕方：张角把信徒分为三十六个部分，多者万余人，少者六七千人，设将领统率，这种组织叫做“方”。一旦：一下子。

〔22〕长（zhǎng）吏：当时习称县级行政长官为长吏。

〔23〕车骑将军：官名。属高级将领。领兵征伐。皇甫嵩（？—公元 195）：字义真。安定郡朝那（今宁夏固原市东南）人。东汉灵帝时，任左中郎将率军击败黄巾军，以功封槐里侯，升任左车骑将军。后任太尉。传见《后汉书》卷七十一。中郎将：官名。汉代宫廷的卫队长官有五官、左、右、羽林、虎贲五位中郎将。东汉末年政局动荡，朝廷派兵镇压各地武装反抗时，开始以中郎将为统兵官，表示是宫廷卫队出征。朱儁（？—公元 195）：字公伟。会稽郡上虞（今浙江上虞市）人。东汉灵帝时，任右中郎将，与皇甫嵩合力击败黄巾军，以功封钱唐侯，升任右车骑将军。后任太尉。传见《后汉书》卷七十一。

〔24〕佐军司马：官名。帮助主将领兵作战。

〔25〕乡里：同乡。

〔26〕淮：即淮河。泗：即泗水。发源于今山东泗水县东蒙山南麓。当时向西折向南，流至今江苏淮安市西南入淮河。

〔27〕汝：指汝南郡。治所在今河南平舆县西北。颍：指颍川郡。治所在今河南禹州市。

〔28〕走：逃跑。宛（yuān）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南阳市。

〔29〕闻上：上报。

〔30〕别部司马：官名。主将手下的司马如果单独率领一支军队活动，则称别部司马。

〔31〕凉州：州名。当时治所在今甘肃张家川县。

〔32〕董卓（？—公元 192）：传见本书卷六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吴书》曰：“坚，世仕吴，家于富春；葬于城东，冢上数有光怪：云气五色，上属于天，曼延数里。众皆往观视，父老相谓曰：‘是非凡气，孙氏其兴矣！’及母怀妊坚，梦肠出，绕吴昌门；寤而惧之，以告邻母。邻母曰：‘安知非吉征也？’坚生，容貌不凡，性阔达，好奇节。”

〔二〕《灵帝纪》曰：“昌以其父为越王也。”

〔三〕《江表传》曰：“坚，历佐三县，所在有称，吏民亲附。乡里知旧，好事少年，往来者常数百人；坚接抚待养，有若子弟焉。”

〔四〕《献帝春秋》曰：“角称‘天公将军’；角弟宝，称‘地公将军’；宝弟梁，称‘人公将军’。”

〔五〕《吴书》曰：“坚乘胜深入，于西华失利。坚被创，堕马，卧草中；军众分散，不知坚所在。坚所骑骢马，驰还营，踣地呼鸣；将士随马于草中得坚。坚还营十数日，创少愈，乃复出战。”

〔六〕《续汉书》曰：“儁字公伟，会稽人。少好学，为郡功曹。察孝廉，举进士。汉朝以讨黄巾功，拜车骑将军。累迁河南尹。董卓见儁，外甚亲纳，而心忌之；儁亦阴备焉。关东兵起，卓议移都；儁辄止卓。卓虽惮儁，然贪其名重，乃表拜太仆以自副。儁被召，不肯受拜，因进曰：‘国不宜迁！必孤天下望，成山东之结，臣不见其可也。’有司诘曰：‘召君受拜，而君拒之；不问徙事，而君陈之：何也？’儁曰：‘副相国，非臣所堪也；迁都非计，臣之所急也。辞所不堪，进臣所急，臣之所宜也。’有司曰：‘迁都之事，初无此计也；就有，未露，何所受闻？’儁曰：‘相国董卓，为臣说之，臣闻之于相国。’有司不能屈，朝廷称服焉。后为太尉。李傕、郭汜相攻，劫质天子公卿；儁性刚，即发病而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