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使使持节、行中护军、中垒将军司马炎，北迎常道乡公璜〔1〕，嗣明帝后。

辛卯〔2〕，群公奏太后曰：“殿下圣德光隆，宁济六合；而犹称‘令’〔3〕，与藩国同。请自今殿下令书，皆称‘诏制’〔4〕，如先代故事。”

癸卯〔5〕，大将军固让相国、晋公、九锡之宠；太后诏曰：“夫有功不隐，《周易》大义；成人之美，古贤所尚。今听所执，出表示外：以彰公之谦光焉〔6〕。”

戊申〔7〕，大将军文王上言：“高贵乡公率将从驾人兵〔8〕，拔刃鸣金鼓，向臣所止。惧兵刃相接，即敕将士：‘不得有所伤害，违令以军法从事！’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〔9〕，横入兵阵伤公，遂至陨命。辄收济行军法。臣闻人臣之节，有死无二；事上之义，不敢逃难〔10〕。前者变故猝至，祸同发机〔11〕；诚欲委身守死，唯命所裁。然惟本谋乃欲上危皇太后〔12〕，倾覆宗庙；臣忝当大任，义在安国〔13〕；惧虽身死，罪责弥重；欲遵伊、周之权〔14〕，以安社稷之难。即骆驿申敕〔15〕：‘不得迫近辇舆！’而济遽入阵间，以致大变〔16〕。哀怛痛恨，五内摧裂〔17〕，不知何地可以陨坠！科律：‘大逆无道，父母、妻子、同产皆斩〔18〕。’济凶戾悖逆，干国乱纪，罪不容诛！辄敕侍御史：收济家属，付廷尉，结正其罪〔19〕。”〔一〕

太后诏曰：“夫五刑之罪〔20〕，莫大于不孝。夫人有子不孝〔21〕，尚告治之〔22〕，此儿岂复成人主邪〔23〕？吾妇人，不达大义，以谓济不得便为大逆也。然大将军志意恳切，发言恻怆，故听如所奏。当班下远近，使知本末也。”〔二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中护军：官名。曹操开始设置。职责主要有二：一是与中领军共同统领京城的禁卫军，是京城驻军的副总司令长官；二是负责武官的选举任用。实权很大。资历深的人任此职，则称护军将军。中垒将军：官名。负责指挥京城驻军中的中垒营。司马炎（公元 236—290）：字安世，司马昭的嫡长子。西晋的开国皇帝。公元 266—290 年在位。公元265 年继司马昭为相国、晋王，不久代魏称帝。公元 280 年灭吴，统一全国。事详《晋书》卷三。璜：即曹璜（公元 245—302）。事详本卷下文。

〔2〕辛卯：旧历初九日。

〔3〕令：当时诸侯王、太子、皇后和皇太后下达的文书称为令书，简称令。

〔4〕诏制：诏书和制书。汉魏皇帝下达的文书，有策书、制书、诏书、诫敕四种。策书用于封诸侯王、立皇后等；制书用于公布制度；诏书用于一般性文告；诫敕用于向地方长官下达命令。称诏制的意思，不仅是在发布文告时将名称从令书变为诏书、制书，而且是要郭太后临朝主政，这是司马昭拉拢郭太后的一种手法，实际权力仍全部在司马昭手中。

〔5〕癸卯：旧历二十一日。

〔6〕谦光：谦退的美德。

〔7〕戊申：旧历二十六日。

〔8〕率将：带领。

〔9〕太子舍人：官名。是太子宫中卫队的长官。

〔10〕逃难：逃避危难。

〔11〕发机：引发弩箭的发动机关。形容危险猝然出现。

〔12〕本谋：指曹髦本来的打算。说曹髦要谋害郭太后，是司马昭强加的罪名。

〔13〕义：义务，责任。

〔14〕伊、周：即伊尹、周公。权：权变。伊尹曾经流放商王太甲，周公曾经代替周成王主持国政。

〔15〕骆驿：不断。

〔16〕致大变：造成大变故。指杀死皇帝。

〔17〕五内：五脏。

〔18〕妻子：妻室儿女。同产：同胞兄弟姐妹。父母、妻子、同产即所谓的三族。

〔19〕结正：结案判决。

〔20〕五刑：五种刑罚。曹魏修改汉代刑法，依照《尚书·尧典》有五刑的古义，制定了死刑、髡刑、完刑、作刑和赎刑五大类共二十四种刑罚。见《晋书》卷三十《刑法志》。

〔21〕夫：发语词。人：指普通人。

〔22〕告治：告到官府请求惩治。

〔23〕此儿：指曹髦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魏氏春秋》曰：“成济兄弟不即伏罪，袒而升屋，丑言悖慢。自下射之，乃殪。”

〔二〕《世语》曰：“初，青龙中，石苞鬻铁于长安。得见司马宣王，宣王知焉。后擢为尚书郎，历青州刺史、镇东将军。甘露中入朝，当还，辞高贵乡公，留中尽日。文王遣人邀，令过。文王问苞：‘何淹留也？’苞曰：‘非常人也！’明日发至荥阳，数日而难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