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郑浑字文公,河南开封人也〔1〕。(高)〔曾〕祖父众〔2〕,众父兴〔3〕,皆为名儒。〔一〕浑兄泰,与荀攸等谋诛董卓;为扬州刺史,卒。〔二〕浑将泰小子袤,避难淮南,袁术宾礼甚厚。浑知术必败,时华歆为豫章太守,素与泰善,浑乃渡江投歆。
太祖闻其笃行,召为掾。复迁下蔡长、邵陵令〔4〕。天下未定,民皆剽轻〔5〕,不念产殖〔6〕。其生子无以相活,率皆不举〔7〕。浑所在夺其渔猎之具,课使耕桑;又兼开稻田,重去子之法〔8〕。民初畏罪,后稍丰给,无不举赡。所育男女,多以“郑”为字。
辟为丞相掾、属,迁左冯翊。时梁兴等略吏民五千余家,为寇抄;诸县不能御,皆恐惧,寄治郡下〔9〕。议者悉以为“当移就险”,浑曰:“兴等破散,窜在山阻。虽有随者,率胁从耳。今当广开降路,宣喻恩信;而保险自守,此示弱也。”乃聚敛吏民,治城郭,为守御之备。遂发民逐贼,明赏罚,与要誓;其所得获,十以七赏。百姓大悦,皆愿捕贼,多得妇女、财物。贼之失妻子者,皆还求降。浑责其得他妇女〔10〕,然后还其妻子;于是转相寇盗,党与离散。又遣吏民有恩信者,分布山谷告喻。出者相继,乃使诸县长吏,各还本治以安集之。兴等惧,将余众聚鄜城〔11〕。
太祖使夏侯渊就助郡击之;浑率吏民前登,斩兴及其支党。又贼靳富等,胁将夏阳长、邵陵令并其吏民入硙山〔12〕。浑复讨击破富等,获二县长吏,将其所略还。及赵青龙者,杀左内史程休〔13〕。浑闻,遣壮士就枭其首。前后归附四千余家,由是山贼皆平,民安产业。
转为上党太守。太祖征汉中,以浑为京兆尹。浑以百姓新集,为制移居之法:使兼复者与单轻者相伍〔14〕,温信者与孤老为比;勤稼穑,明禁令,以发奸者。由是民安于农,而盗贼止息。及大军入汉中,运转军粮,为最。又遣民田汉中〔15〕,无逃亡者。太祖益嘉之,复入为丞相掾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开封: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开封市西南。
〔2〕众:即郑众(?—公元 83)。出自儒学世家。东汉明帝时出使匈奴,誓死不向匈奴单于行跪拜礼,因此闻名。后任左冯翊、大司农,为官正直,政绩显著。传附《后汉书》卷三十六《郑兴传》。
〔3〕兴:即郑兴。擅长经学。东汉初先后依附更始帝、隗嚣。后归从刘秀,任太中大夫。因反对谶纬迷信,不受刘秀重视。后辞官不仕,以教书终老。传见《后汉书》卷三十六。现存《十三经注疏》中的《周礼》郑玄注中,多处引用郑兴、郑众父子的解释。
〔4〕下蔡:县名。县治在今安徽凤台县。邵陵: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南漯河市东北。
〔5〕剽轻:强悍而随便。
〔6〕产殖:农副业生产。
〔7〕不举:不愿哺养。
〔8〕重去子之法:加重惩治抛弃婴幼儿的法律。
〔9〕寄治郡下:把治所暂时移到左冯翊的治所临晋县城(今陕西大荔县东南)内。
〔10〕责:要求。
〔11〕鄜城:地名。在今陕西洛川县东南。
〔12〕夏阳:县名。县治在今陕西韩城市西南。硙(wèi)山:山名。在夏阳县附近。
〔13〕左内史:官名。建安初年,曹操分左冯翊的西部置左内史郡,长官称左内史,治所在高陵(今陕西西安市高陵区)。后撤销。
〔14〕兼复者:家庭成员代数多而人口众的。相伍:相互组成居民的小单位。郑浑这样做的目的,是要有能力的家庭就近帮助缺乏能力的家庭。
〔15〕田:屯田。
【裴注】
〔一〕《续汉书》曰:“兴,字少赣。谏议大夫。众,字子师。大司农。”
〔二〕张璠《汉纪》曰:“泰,字公业。少有才略,多谋计。知天下将乱,阴交结豪杰。家富于财,有田四百顷;而食常不足,名闻山东。举孝廉,三府辟,公车征:皆不就。何进辅政,征用名士,以泰为尚书侍郎,加奉车都尉。进将诛黄门,欲召董卓为助,泰谓进曰:‘董卓强忍寡义,志欲无餍;若借之朝政,授之大事,将肆其心以危朝廷。以明公之威德,据阿衡之重任,秉意独断,诛除有罪,诚不待卓以为资援也!且事留变生,其鉴不远。’又为陈时之要务,进不能用。乃弃官去,谓颍川人荀攸曰:‘何公未易辅也。’进寻见害,卓果专权,废帝。关东义兵起,卓会议大发兵;群僚咸惮卓,莫敢忤旨。泰恐其强,益将难制,乃曰:‘夫治在德,不在兵也。’卓不悦曰:‘如此,兵无益邪?’众人莫不变容,为泰震栗。泰乃诡辞对曰:‘非以无益,以山东不足加兵也。今山东议欲起兵,州郡相连,人众相动,非不能也。然中国自光武以来,无鸡鸣狗吠之警,百姓忘战日久。仲尼有言:‘不教民战,是谓弃之。’虽众,不能为害。一也。明公出自西州,少为国将,闲习军事,数践战场,名称当世。以此威民,民怀慑服。二也。袁本初,公卿子弟,生处京师,体长妇人;张孟卓,东平长者,坐不窥堂;孔公绪,能清谈高论,嘘枯吹生:无军帅之才,负霜露之勤;临锋履刃,决敌雌雄,皆非明公敌。三也。察山东之士,力能跨马控弦,勇等孟贲,捷齐庆忌;信有聊城之守,策有良、平之谋;可任以偏师,责以成功:未闻有其人者。四也。就有其人,王爵不相加,妇姑位不定,各恃众怙力;将人人棋峙,以观成败,不肯同心共胆,率徒旅进。五也。关西诸郡,北接上党、太原、冯翊、扶风、安定。自顷以来,数与胡战,妇女载戟挟矛,弦弓负矢,况其悍夫?以此当山东忘战之民,譬驱群羊向虎狼,其胜可必。六也。且天下之权勇,今现在者不过并、凉、匈奴屠各、湟中义从、八种西羌:皆百姓素所畏服,而明公权以为爪牙;壮夫震栗,况小丑乎?七也。又明公之将帅,皆中表腹心,周旋日久;自三原、硖口以来,恩信醇著,忠诚可远任,智谋可特使:以此当山东解合之虚诞,实不相若。八也。夫战有三亡:以乱攻治者亡,以邪攻正者亡,以逆攻顺者亡。今明公秉国政平,讨夷凶宦,忠义克立;以三德待于三亡,奉辞伐罪,谁人敢御?九也。东州有郑康成,学该古今,儒生之所以集;北海邴根矩,清高直亮,群士之楷式。彼诸将若询其计画,案典校之强弱:燕、赵、齐、梁非不盛,终见灭于秦;吴、楚七国非不众,而不敢逾荥阳;况今德政之赫赫,股肱之邦良,欲造乱以徼不义者?必不相然赞成其凶谋。十也。若十事少有可采,无事征兵以惊天下,使患役之民,相聚为非,弃德恃众,以轻威重。’卓乃悦,以泰为将军,统诸军击关东。或谓卓曰:‘郑泰智略过人,而结谋山东;今资之士马,使就其党,窃为明公惧之!’卓收其兵马,留拜议郎。后又与王允谋共诛卓;泰脱身自武关走,东归。后将军袁术以为扬州刺史,未至官,道卒。时年四十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