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满宠字伯宁，山阳昌邑人也〔1〕。年十八，为郡督邮〔2〕。时郡内李朔等，各拥部曲，害于平民。太守使宠纠焉，朔等请罪，不复抄略。守高平令。县人张苞为郡督邮，贪秽受取，干乱吏政。宠因其来在传舍〔3〕，率吏卒出收之；诘责所犯，即日考竟〔4〕。遂弃官归。

太祖临兖州，辟为从事。及为大将军，辟署西曹属〔5〕。

为许令。时曹洪宗室亲贵〔6〕，有宾客在界；数犯法，宠收治之。洪书报宠〔7〕，宠不听。洪白太祖，太祖召许主者〔8〕；宠知将欲原，乃速杀之。太祖喜曰：“当事不当尔邪？”

故太尉杨彪收付县狱〔9〕，尚书令荀彧、少府孔融等并属宠〔10〕：“但当受辞〔11〕，勿加考掠〔12〕！”宠一无所报，考讯如法〔13〕。数日，求见太祖，言之曰：“杨彪考讯无他辞语〔14〕。当杀者宜先彰其罪。此人有名海内；若罪不明，必大失民望。窃为明公惜之。”太祖即日赦出彪。初，彧、融闻考掠彪，皆怒；及因此得了，更善宠。〔一〕时袁绍盛于河朔〔15〕，而汝南绍之本郡〔16〕；门生宾客布在诸县〔17〕，拥兵拒守。太祖忧之，以宠为汝南太守。宠募其服从者五百人，率攻下二十余壁〔18〕；诱其未降渠帅，于坐上杀十余人。一时皆平，得户二万，兵二千人，令就田业。

建安十三年，从太祖征荆州。大军还，留宠行奋威将军〔19〕，屯当阳〔20〕。孙权数扰东陲，复召宠还为汝南太守，赐爵关内侯。

关羽围襄阳，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城拒之。而左将军于禁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〔21〕，羽急攻樊城，樊城得水〔22〕，往往崩坏〔23〕，众皆失色。或谓仁曰：“今日之危，非力所支。可及羽围未合，乘轻船夜走；虽失城，尚可全身。”宠曰：“山水速疾，冀其不久。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〔24〕，自许以南，百姓扰扰。羽所以不敢遂进者，恐吾军掎其后耳；今若遁去，洪河以南〔25〕，非复国家有也。君宜待之。”仁曰：“善！”

宠乃沉白马〔26〕，与军人盟誓。会徐晃等救至，宠力战有功，羽遂退。进封安昌亭侯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昌邑：县名。县治在今山东金乡县西北。

〔2〕督邮：官名。郡太守的下属，负责监察郡内各县官吏。

〔3〕传（zhuàn）舍：官方驿站的旅馆。

〔4〕考竟：审问处死。

〔5〕西曹属：官名。曹操任大将军，在府内设置西曹，处理官员任命事宜，主办官员为掾，助手为属。他改任司空，西曹即成为司空府下属机构。最后他任丞相，又变为丞相府西曹。虽然有上述变化，但其职责不变。

〔6〕宗室：通常指帝王的宗族亲属。但在魏晋时，一般人的同祖亲属也可称宗室。曹洪是曹操的同祖弟即堂弟，所以尽管曹操当时还没有封王封公，曹洪仍可称作宗室。

〔7〕报宠：指向满宠求情。

〔8〕主者：主事的人。这里指许县县令。

〔9〕杨彪（公元 142—225）：字文先，弘农郡华阴（今陕西华阴市）人。出自东汉著名的世家大族。东汉献帝时历任司空、司徒、太尉三公。曹操移献帝到许县，控制朝政。杨彪表示不满，被逮捕下狱。后被释放，即称病在家，不参与政事。其子杨修，被曹操处死。传附《后汉书》卷五十四《杨震列传》。

〔10〕属：叮嘱。

〔11〕受辞：听取供词。

〔12〕考掠：拷打。

〔13〕考讯：拷打审讯。

〔14〕无他辞语：指供词中没有什么犯罪事实。

〔15〕河朔：地区名。泛指黄河中下游以北地区。

〔16〕本郡：家乡所在的郡。袁绍是汝南郡汝阳县人。

〔17〕门生：再传学生。汉代盛行儒学的私家讲授，其中直接受老师教导的人叫做弟子，弟子所传授的学生对原来的老师而言叫做门生。宾客：豪强大族的依附性人口。汝南袁氏是儒学世家，又是著名的官僚大族，所以门生、宾客很多。

〔18〕壁：即坞壁。豪强大族控制的武装居民点。

〔19〕奋威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

〔20〕当阳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湖北荆门市南。

〔21〕左将军：官名。领兵征伐。于禁（？—公元 221）：传见本书卷十七。

〔22〕樊城得水：樊城的城墙遇到水。

〔23〕往往：处处。

〔24〕郏（jiá）下：郏县一带。郏县县治在今河南郏县。当时，郏县一带有人起兵响应关羽，对东面不过一百公里左右的许县构成严重威胁，以致曹操想把都城从许县迁走。见本书卷三十六《关羽传》。

〔25〕洪河：指黄河。

〔26〕沉白马：古代祭河或军人盟誓时，要杀白马取血举行歃血（用嘴吮吸少许血液）仪式。这里并合两者，既取血立誓死守，又沉白马尸体于汉水祈祷洪水消退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臣松之以为：杨公积德之门，身为名臣；纵有愆负，犹宜保佑；况淫刑所滥，而可加其楚掠乎？若理应考讯，荀、孔二贤，岂其妄有相请属哉？宠以此为能，酷吏之用心耳；虽有后善，何解前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