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二年春〔1〕，就拜大司马，荆州牧。

三年夏〔2〕，疾病，上疏曰：“西陵、建平，国之蕃表〔3〕；既处下流〔4〕，受敌二境〔5〕。若敌泛舟顺流，舳舻千里〔6〕；星奔电迈，俄然行至；非可恃援他部，以救倒悬也〔7〕。此乃社稷安危之机，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。臣父逊，昔在西垂陈言〔8〕，以为：‘西陵，国之西门。虽云易守，亦复易失。若有不守，非但失一郡，则荆州非吴有也。如其有虞，当倾国争之。’臣往在西陵，得涉逊迹；前乞精兵三万，而（至）〔主〕者循常〔9〕，未肯差赴。自步阐以后，益更损耗。今臣所统千里，受敌四处〔10〕；外御强对，内怀百蛮〔11〕。而上下现兵，才有数万；羸弊日久，难以待变。臣愚以为诸王幼冲〔12〕，未统国事；可且立傅、相〔13〕，辅导贤姿；无用兵马〔14〕，以妨要务。又黄门竖宦〔15〕，开立占募；兵民怨役，逋逃入占〔16〕。乞特诏简阅〔17〕，一切料出〔18〕；以补疆埸受敌常处，使臣所部足满八万。省息众务，信其赏罚；虽韩、白复生〔19〕，无所展巧。若兵不增，此制不改；而欲克谐大事，此臣之所深戚也。若臣死之后，乞以西方为属。愿陛下思览臣言，则臣死且不朽。”

秋，遂卒，子晏嗣。

晏及弟景、玄、机、云〔20〕，分领抗兵。晏为裨将军，夷道监〔21〕。

天纪四年，晋军伐吴，龙骧将军王濬顺流东下〔22〕；所至辄克，终如抗虑。

景字士仁。以尚公主拜骑都尉，封毗陵侯。既领抗兵，拜偏将军，中夏督〔23〕。澡身好学〔24〕，著书数十篇也。〔一〕二月壬戌〔25〕，晏为王濬别军所杀；癸亥〔26〕，景亦遇害，时年三十一。景妻，孙皓嫡妹，与景俱张承外孙也〔27〕。〔二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二年：凤凰二年（公元 273）。

〔2〕三年：凤凰三年（公元274）。

〔3〕蕃表：外围。

〔4〕下流：指对当时西晋的益州处于长江下游。

〔5〕二境：指西面的益州和北面西晋的荆州。

〔6〕舳舻（zhú lú）：船尾和船头。这里指船的头尾相接。

〔7〕倒悬：人被倒吊起来。比喻危急形势。

〔8〕西垂：西部边境。

〔9〕循常：遵循常规。

〔10〕四处：多处。四形容多，不是确数。

〔11〕百蛮：各种少数族。

〔12〕幼冲：幼小。

〔13〕傅：官名。亲王的辅导老师。相：官名。亲王封国的行政长官。

〔14〕无用兵马：孙皓时曾两次配给二十二个亲王军队，每王三千人。见本书卷四十八《孙皓传》。

〔15〕黄门：宦官名。东汉以来的宦官，有小黄门、黄门令、中黄门等，泛称为黄门。竖宦：供役使的宦官。

〔16〕逋（bū ）逃：逃亡。

〔17〕简阅：查看。

〔18〕一切：指全部。料：选。

〔19〕韩：即韩信。白：即白起（？—前 257）。郿县（今陕西眉县）人，战国时秦国名将，率军进攻韩、魏、赵、楚各国，屡战屡胜。前 278 年攻入楚国都城郢（今湖北荆州市荆州区西北），以功封武安君。在长平（今山西高平市西北）又俘杀赵军四十多万人。后受相国范雎排挤，被迫自杀。传见《史记》卷七十三。

〔20〕机：即陆机（公元 261—303）。字士衡。孙吴时任牙门将军。吴亡，在家勤学。西晋武帝太康末年，与弟陆云同至洛阳，以文才扬名京城。不久任平原内史。“八王之乱”发生，成都王司马颖任命他为后将军、河北大都督，领兵进攻长沙王司马乂，兵败，被人谗害而处死。擅长文学，诗歌、骈文、赋等都有名作传世，是西晋的代表作家。原有文集已散佚，后人辑有《陆士衡集》。传见《晋书》卷五十四。云：即陆云（公元 262—303）。字士龙。西晋时曾任清河内史等职。其兄陆机被杀，他同时遇害。也擅长文学，与陆机并称“二陆”。原有文集已散佚，后人辑有《陆士龙集》。传见《晋书》卷五十四。

〔21〕夷道监：官名。即夷道监军。监督夷道战区的军队。

〔22〕王濬（公元206—285）：字士治。弘农郡湖县（今河南灵宝市西）人。西晋武帝时任益州刺史，大造舟船，积极准备进攻孙吴。公元 279 年，受命率军顺流而下，次年攻克武昌（今湖北鄂州市），直取建业，接受孙皓的投降。后升任抚军大将军。传见《晋书》卷四十二。

〔23〕中夏督：官名。中夏战区的军事指挥官。中夏为地名，在今湖北荆州市沙市区东南。

〔24〕澡身：洁身。比喻培养品德。

〔25〕壬戌：旧历初五日。

〔26〕癸亥：旧历初六日。

〔27〕张承（公元 178—244）：传附本书卷五十二《张昭传》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文士传》曰：“陆景母，张承女，诸葛恪外甥。恪诛，景母坐见黜；景少为祖母所育养。及祖母亡，景为之心丧三年。”

〔二〕景弟机，字士衡；云，字士龙。《机云别传》曰：“晋太康末，俱入洛，造司空张华。华一见而奇之，曰：‘伐吴之役，利在获二俊。’遂为之延誉，荐之诸公。太傅杨骏辟机为祭酒。转太子洗马，尚书著作郎。云为吴王郎中令。出宰浚仪，甚有惠政，吏民怀之，生为立祠。后并历显位。机天才绮练，文藻之美，独冠于时。云亦善属文，清新不及机，而口辩持论，过之。于时朝廷多故，机、云并自结于成都王颖。颖用机为平原相，云清河内史。寻转云右司马，甚见委仗。无几而与长沙王构隙，遂举兵攻洛。以机行后将军，督王粹、牵秀等诸军二十万；士龙著《南征赋》以美其事。机，吴人，羇旅单宦；顿居群士之右，多不厌服。机屡战失利，死散过半。初，宦人孟玖，颖所嬖幸，乘宠预权。云数言其短，颖不能纳；玖又从而毁之。是役也，玖弟超，亦领众配机，不奉军令。机绳之以法，超宣言曰‘陆机将反’。及牵秀等谮机于颖，以为持两端；玖又构之于内：颖信之。遣收机，并收云及弟耽，并伏法。机兄弟既江南之秀，亦著名诸夏；并以无罪夷灭，天下痛惜之。机文章为世所重，云所著亦传于世。初，抗之克步阐也，诛及婴孩。识道者尤之曰：‘后世必受其殃！’及机之诛，三族无遗。孙惠与朱诞书曰：‘马援择君，凡人所闻。不意三陆，相携暴朝；杀身伤名，可为悼叹！’”事亦并在《晋书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