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刘馥字元颖，沛国相人也。避乱扬州。建安初，说袁术将戚寄、秦翊，使率众与俱诣太祖，太祖悦之。司徒辟为掾。

后孙策所置庐江太守李（述）〔术〕，攻杀扬州刺史严象〔1〕；庐江梅乾、雷绪、陈兰等，聚众数万在江、淮间，郡县残破。太祖方有袁绍之难，谓馥可任以东南之事，遂表为扬州刺史。馥既受命，单马造合肥空城，建立州治。南怀绪等，皆安集之，贡献相继。数年中，恩化大行；百姓乐其政，流民越江山而归者以万数。于是聚诸生，立学校；广屯田，兴治芍陂及（茹）〔茄〕陂、七门、吴塘诸堨以溉稻田〔2〕，官民有蓄。又高为城垒，多积木石，编作草苫数千万枚〔3〕，益贮鱼膏数千斛，为战守备。

建安十三年，卒。

孙权率十万众，攻围合肥城百余日。时天连雨，城欲崩，于是以苫蓑覆之。夜燃脂，照城外，视贼所作而为备。贼以破走。扬州士民益追思之，以为虽董安于之守晋阳〔4〕，不能过也。及陂塘之利，至今为用。

馥子靖。黄初中，从黄门侍郎迁庐江太守，诏曰：“卿父昔为彼州；今卿复据此郡，可谓克负荷者也〔5〕。”

转在河内。迁尚书，赐爵关内侯。出为河南尹。散骑常侍应璩书与靖曰〔6〕：“入作纳言〔7〕，出临京任〔8〕。富民之术，日引月长：藩落高峻〔9〕，绝穿窬之心；五种别出〔10〕，远水火之灾；农器必具，无失时之阙〔11〕；蚕麦有苫备之用，无雨湿之虞；封符指期〔12〕，无流连之吏；鳏寡孤独，蒙廪赈之实。加之以明擿幽微，重之以秉宪不挠〔13〕；有司供承王命，百里垂拱仰办〔14〕：虽昔赵、张、三王之治〔15〕，未足以方也！”靖为政类如此。初虽如碎密〔16〕，终于百姓便之，有馥遗风。

母丧去官。后为大司农、卫尉；进封广陆亭侯，邑三百户。上疏陈儒训之本曰：“夫学者，治乱之轨仪〔17〕，圣人之大教也。自黄初以来，崇立太学二十余年，而寡有成者；盖由博士选轻〔18〕，诸生避役〔19〕，高门子弟，耻非其伦，故无学者。虽有其名而无其（人）〔实〕，虽设其教而无其功。宜高选博士：取行为人表，经任人师者〔20〕，掌教国子〔21〕。依遵古法，使二千石以上子孙，年从十五，皆入太学。明制黜陟荣辱之路〔22〕：其经明行修者，则进之以崇德〔23〕；荒教废业者，则退之以惩恶。举善而教不能，则劝〔24〕。浮华交游，不禁自息矣。阐弘大化，以绥未宾〔25〕；六合承风〔26〕，远人来格〔27〕：此圣人之教，致治之本也。”

后迁镇北将军，假节，都督河北诸军事。靖以为：“经常之大法，莫善于守防，使民夷有别。”遂开拓边守，屯据险要。又修广戾（渠陵）〔陵渠〕大堨〔28〕，水溉灌蓟南北，三更种稻〔29〕，边民利之。

嘉平六年，薨。追赠征北将军；进封建成乡侯，谥曰景侯。子熙嗣。〔一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李术（？—公元 201）：事见本书卷四十七《吴主传》裴注引《江表传》。严象（公元 163—200）：传见本书卷十《荀彧传》裴注引《三辅决录》。

〔2〕茄陂：陂塘名。在今河南固始县东南。七门：堰名。在今安徽舒城县西南。吴塘：陂塘名。在今安徽潜山市西北。

〔3〕草苫（shān）：草席。

〔4〕董安于：春秋时晋国执政大臣赵鞅的家臣。前 497 年，赵鞅的政敌范氏、中行氏联合进攻赵鞅，围晋阳，董安于力战有功。事见《左传》定公十三年。

〔5〕克负荷：指能够继承先辈事业。

〔6〕应璩（公元 190—252）：传见本书卷二十一《王粲传》裴注引《文章叙录》。

〔7〕纳言：指尚书。尚书的职责相当于上古的纳言。

〔8〕京任：指河南尹。河南尹是京城所在郡的行政长官。

〔9〕藩落：竹木构成的防御屏障。

〔10〕五种：即黍、稷、菽、麦、稻五种谷物。它们可以在不同的季节、不同的水土条件下生长，所以《汉书》卷二十四上《食货志》上说“种谷必杂五种，以备灾害”。

〔11〕失时：指错过了农时。

〔12〕封符指期：在公函中封入上级威权的凭证，并指定公务必须完成的期限。

〔13〕秉宪：执法。

〔14〕百里：指下属各县的县长、县令。垂拱：垂衣拱手。形容在百姓的支持下完成上司指派的任务毫不费力。

〔15〕赵：指赵广汉（？—前 65）。字子都，涿郡蠡吾（今河北博野县西南）人。传见《汉书》卷七十六。张：指张敞。字子高，河东郡平阳（今山西临汾市西南）人。传见《汉书》卷七十六。三王：指王尊、王章、王骏。王尊字子赣，涿郡高阳（今河北高阳县东）人。王章字仲卿，泰山郡钜平（今山东泰安市南）人。两人传见《汉书》卷七十六。王骏，琅邪郡皋虞（今山东青岛市即墨区东北）人。传附《汉书》卷七十二《王吉传》。以上五人，先后担任过西汉的京兆尹，都有突出政绩，当时京城有民谣说：“前有赵、张，后有三王。”东汉的河南尹，和西汉的京兆尹一样是京城所在郡的行政长官，所以应璩这样比方。

〔16〕虽如碎密：虽然好像有些琐碎繁密。

〔17〕轨仪：法则。

〔18〕博士：官名。儒学的教官。选轻：在人员的选择上标准低下。

〔19〕诸生避役：前来就读的学生主要目的是逃避徭役。当时正式在学校列名就读的学生可以免役。

〔20〕经：指在经学上的知识水平。

〔21〕国子：贵族官僚的子弟。

〔22〕明制：明确制定。黜陟：降升。

〔23〕进：进用。

〔24〕劝：勉励。

〔25〕绥未宾：安抚争取没有归服的人。

〔26〕六合：指天下。

〔27〕格：来到。

〔28〕戾陵渠：渠名。堨（è）：堤堰。戾陵渠的大堨在今北京市西郊。

〔29〕三更：耕种收获三茬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晋阳秋》曰：“刘弘，字叔和，熙之弟也。弘与晋世祖同年，居同里，以旧恩屡登显位。自靖至弘，世不旷名，而有政事才。晋西朝之末，弘为车骑（大）将军，开府，荆州刺史，假节，都督荆、交、广州诸军事，封（新城郡）〔宣城〕公。其在江、汉，值王室多难，得专命一方，尽其器能。推诚群下，厉以公义；简刑狱，务农桑。每有兴发，手书郡国，丁宁款密。故莫不感悦，颠倒奔赴，咸曰：‘得刘公一纸书，贤于十部从事也。’时帝在长安，命弘得选用宰、守。征士武陵伍朝，高尚其事；牙门将皮初，有勋江汉。弘上朝为零陵太守，初为襄阳太守。诏书以襄阳显郡，初资名轻浅，以弘婿夏侯陟，为襄阳。弘曰：‘夫统天下者当与天下同心，治一国者当与一国推实。吾统荆州十郡，安得十女婿，然后为治哉！’乃表：‘陟姻亲，旧制不得相监临事；初勋，宜见酬。’报听之。众益服其公当。广汉太守辛冉以天子蒙尘，四方云扰，进从横计于弘。弘怒，斩之，时人莫不称善。”

《晋诸公赞》曰：“于时天下虽乱，荆州安全。弘有刘景升保有江、汉之志，不附大傅司马越。越甚衔之，会弘病卒。子璠，北中郎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