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广平刘奉林，妇病困〔1〕，已买棺器〔2〕。时正月也，使辂占，曰：“命在八月辛卯日〔3〕，日中之时。”林谓必不然，而妇渐差；至秋发动，一如辂言。〔一〕

辂往见安平太守王基，基令作卦。辂曰：“当有贱妇人，生一男儿，堕地便走入灶中死。又床上当有一大蛇衔笔，小大共视〔4〕，须臾去之也〔5〕。又乌来入室中〔6〕，与燕共斗；燕死，乌去。有此三怪。”基大惊，问其吉凶。辂曰：“直官舍久远〔7〕，魑魅魍魉为怪耳〔8〕。儿生便走，非能自走，直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〔9〕。大蛇衔笔，直老书佐耳〔10〕。乌与燕斗，直老铃下耳〔11〕。今卦中见象而不见其凶〔12〕，知非妖咎之征：自无所忧也！”后卒无患。〔二〕

时信都令家妇女惊恐〔13〕，更互疾病〔14〕。使辂筮之，辂曰：“君北堂西头，有两死男子；一男持矛，一男持弓箭；头在壁内，脚在壁外。持矛者主刺头，故头重痛不得举也〔15〕；持弓箭者主射胸腹，故心中悬痛不得饮食也〔16〕。昼则浮游，夜来病人〔17〕；故使惊恐也。”于是掘徙骸骨，家中皆愈。〔三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病困：病危。

〔2〕棺器：棺材。

〔3〕命：指生命死亡期限。

〔4〕小大：小人大人。

〔5〕须臾：一会儿。

〔6〕乌：乌鸦。

〔7〕直：不过是。

〔8〕魑魅（chī mèi）：山精水怪。魍魉（wǎng liǎng）：鬼怪。

〔9〕宋无忌：传说中主火的精怪名字。将：携带。

〔10〕书佐：帮办文书的办事员。

〔11〕铃下：官员身边的听差。

〔12〕象：征象。

〔13〕信都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河北冀州市。

〔14〕更互：交替。

〔15〕重（zhòng）痛：沉重而疼痛。

〔16〕悬痛：指好像有重物一阵阵向下牵扯内脏的疼痛。

〔17〕病人：使人生病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辂别传》曰：“鲍子春，为列人令，有明思才理。与辂相见，曰：‘闻君为刘奉林卜妇死亡日，何其详妙！试为论其意义。’辂论爻象之旨，说变化之义；若规圆矩方，无不合也。子春自言：‘吾少好谈《易》，又喜分蓍；可谓盲者欲视白黑，聋者欲听清浊，苦而无功也。听君语后，自视体中，真为愦愦者也！’”

〔二〕《辂别传》曰：“基与辂共论《易》，数日中，大以为喜乐。语辂言：‘俱相闻善卜，定共清论，君一时异才，当上竹帛也。’辂为基出卦，知其无咎。因谓基曰：‘昔高宗之鼎，非雉所鸲；殷之阶庭，非木所生。而野鸟一鸲，武丁为高宗：桑穀暂生，太戊以兴。焉知三事不为吉祥？愿府君安身养德，从容光大，勿以知神奸污累天真。’”

〔三〕《辂别传》曰：“王基即遣信都令迁掘其室中，入地八尺，果得二棺；一棺中有矛，一棺中有角弓及箭；箭久远，木皆消烂，但有铁及角完耳。及徙骸骨，去城一十里埋之，无复疾病。基曰：‘吾少好读《易》，玩之以久；不谓神明之数，其妙如此。’便从辂学《易》，推论天文。辂每开变化之象，演吉凶之兆；未尝不纤微委曲，尽其精神。基曰：‘始闻君言，如何可得，终以皆乱；此自天授，非人力也！’于是藏《周易》，绝思虑，不复学卜筮之事。辂乡里乃太原问辂：‘君往者为王府君论怪：云老书佐为蛇，老铃下为乌；此本皆人，何化之微贱乎？为见于爻象？出君意乎？’辂言：‘苟非性与天道，何由背爻象而任胸心者乎？夫万物之化，无有常形；人之变异，无有常体；或大为小，或小为大，固无优劣。夫万物之化，一例之道也。是以夏鲧，天子之父；赵王如意，汉祖之子；而鲧为黄熊，如意为苍狗。斯亦至尊之位而为黔喙之类也。况蛇者协辰巳之位，乌者栖太阳之精，此乃腾黑之明象，白日之流景；如书佐、铃下，各以微躯化为蛇、乌，不亦过乎！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