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国志
是时太祖始制新科，下州郡，又收租税绵绢。夔以郡初立，近以师旅之后，不可猝绳以法。乃上言曰：“自丧乱以来，民人失所；今虽小安，然服教日浅。所下新科，皆以明罚敕法，齐大化也。所领县，疆域初定，加以饥馑；若切齐以科禁，恐或有不从教者。有不从教者不得不诛，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。先王辨服之赋以殊远近，制典之刑以平治乱；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。其民间小事，使长吏临时随宜；上不背正法，下以顺百姓之心。比及年，民安其业；然后齐之以法，则无所不至矣。”太祖从其言。征还，参丞相军事。海贼郭祖寇暴乐安、济南界，州郡苦之。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，拜乐安太守。到官数月，诸城悉平。入为丞相东曹掾。夔言于太祖曰：“自军兴以来，制度草创，用人未详其本；是以各引其类，时忘道德。夔闻以贤制爵，则民慎德；以庸制禄，则民兴功。以为自今所用，必先核之乡闾，使长幼顺叙，无相逾越。显忠直之赏，明公实之报，则贤、不肖之分，居然别矣。又可修保举故不以实之令，使有司别受其负。在朝之臣，时受教与曹并选者，各任其责。上以观朝臣之节，下以塞争竞之源；以督群下，以率万民。如是则天下幸甚！”太祖称善。魏国既建，拜尚书仆射。文帝为太子，以凉茂为太傅，夔为少傅。特命傅与尚书、东曹，并选太子、诸侯官属。茂卒，以夔代茂。每月朔，太傅入见太子，太子正法服而礼焉；他日无会仪。夔迁太仆，太子欲与辞，宿戒供；夔无往意，乃与书请之；夔以国有常制，遂不往：其履正如此。然于节俭之世，最为豪汰。文帝践阼，封成阳亭侯，邑百户。疾病，屡乞逊位。诏报曰：“盖礼贤亲旧，帝王之常务也。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，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。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，今君疾虽未瘳，神明听之矣。君其即安，以顺朕意。”薨，谥曰靖侯。子曾嗣。咸熙中为司徒。
【原文】
是时太祖始制新科〔1〕，下州郡，又收租税绵绢。夔以郡初立，近以师旅之后〔2〕，不可猝绳以法〔3〕。乃上言曰：“自丧乱以来，民人失所；今虽小安，然服教日浅。所下新科，皆以明罚敕法，齐一大化也。所领六县，疆域初定，加以饥馑；若一切齐以科禁〔4〕，恐或有不从教者。有不从教者不得不诛，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。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〔5〕，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〔6〕；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。其民间小事，使长吏临时随宜；上不背正法，下以顺百姓之心。比及三年，民安其业；然后齐之以法，则无所不至矣。”太祖从其言。
征还，参丞相军事。海贼郭祖寇暴乐安、济南界，州郡苦之。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，拜乐安太守。到官数月，诸城悉平。入为丞相东曹掾。夔言于太祖曰：“自军兴以来，制度草创，用人未详其本；是以各引其类，时忘道德。夔闻以贤制爵〔7〕，则民慎德；以庸制禄〔8〕，则民兴功。以为自今所用，必先核之乡闾，使长幼顺叙，无相逾越。显忠直之赏，明公实之报〔9〕，则贤、不肖之分，居然别矣〔10〕。又可修保举故不以实之令〔11〕，使有司别受其负〔12〕。在朝之臣，时受教与曹并选者〔13〕，各任其责。上以观朝臣之节，下以塞争竞之源；以督群下，以率万民。如是则天下幸甚！”太祖称善。魏国既建，拜尚书仆射。〔一〕
文帝为太子，以凉茂为太傅，夔为少傅〔14〕。特命二傅与尚书、东曹，并选太子、诸侯官属。茂卒，以夔代茂。每月朔，太傅入见太子，太子正法服而礼焉〔15〕；他日无会仪。夔迁太仆，太子欲与辞，宿戒供〔16〕；夔无往意，乃与书请之；夔以国有常制，遂不往：其履正如此。然于节俭之世，最为豪汰〔17〕。
文帝践阼，封成阳亭侯，邑三百户。疾病，屡乞逊位。诏报曰：“盖礼贤亲旧〔18〕，帝王之常务也。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，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〔19〕。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〔20〕，今君疾虽未瘳，神明听之矣〔21〕。君其即安，以顺朕意。”薨，谥曰靖侯。
子曾嗣。咸熙中为司徒〔22〕。〔二〕
【注释】
〔1〕新科：新法律。
〔2〕师旅之后：战乱之后。
〔3〕猝：猛然。
〔4〕一切：一下子。这是当时习语。
〔5〕辨九服之赋：区别九种远近不同地区的贡赋等级。《周礼·职方氏》记载古代地区分划情况，京都所在的中心区域叫做王畿。王畿之外由近到远分为九等，即侯服、甸服、男服、采服、卫服、蛮服、夷服、镇服和藩服。
〔6〕三典：即轻典、中典和重典。《周礼·大司寇》说：“刑新国用轻典，刑平国用中典，刑乱国用重典。”
〔7〕以贤制爵：按照贤德的高低授予官爵。
〔8〕以庸制禄：按照功劳的大小发给俸禄。
〔9〕公实：奉公踏实。
〔10〕居然：自然而然。这是当时习语。
〔11〕修：制定。故不以实：有意弄虚作假。
〔12〕负：失职的责任。
〔13〕受教：受到曹操的指示。与曹并选：与主管人事的丞相府东曹共同选择任命某些官员。当时负责选任官员的机构有二：一是尚书台下面的吏曹，二是丞相府下面的东曹，而以后者为主。对于某些官员的选任，有时还请有关的上级主官参加。
〔14〕少傅：即太子少傅。辅导太子的副导师。
〔15〕正法服：整整齐齐穿上正式的礼服。
〔16〕宿戒供：头天晚上就开始吩咐准备酒菜。
〔17〕豪汰：生活豪华奢侈。
〔18〕亲旧：亲近老部下。
〔19〕醇固：纯洁坚定。
〔20〕阴德：暗中积累的德行。阳报：公开的回报。
〔21〕神明听之：神已经听到我的祝福。意思是将会保佑您康复。
〔22〕咸熙：魏废帝曹奂的年号。
【裴注】
〔一〕《魏书》曰：“时丁仪兄弟方进宠，仪与夔不合。尚书傅巽谓夔曰：‘仪不相好已甚。子友毛玠，玠等，仪已害之矣。子宜少下之！’夔曰：‘为不义，适足害其身，焉能害人？且怀奸佞之心，立于明朝，其得久乎！’夔终不屈志，仪后果以凶伪，败。”
〔二〕干宝《晋纪》曰：“曾，字颖考。正元中，为司隶校尉。时毌丘俭孙女，适刘氏，以孕系廷尉。女母荀，为武卫将军荀顗所表，活；既免，辞诣廷尉，乞为官婢以赎女命。曾使主簿程咸为议，议曰：‘大魏承秦、汉之弊，未及革制。所以追戮已出之女，诚欲殄丑类之族也。若已产育，则成他家之母；于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，于情则伤孝子之思。男不御罪于他族，而女独婴戮于二门；非所以哀矜女弱，均法制之大分也。臣以为：在室之女，可从父母之刑；既醮之妇，使从夫家之戮。’朝廷从之，乃定律令。”
《晋诸公赞》曰：“曾以高雅称，加性纯孝，位至太宰，封朗陵县公。年八十余薨，谥曰元公。子邵嗣。邵字敬祖，才识深博，有经国体仪，位亦至太宰，谥康公。子蕤嗣。邵庶兄遵，字思祖，有干能；少经清职，终于太仆。遵子绥，字伯蔚，亦以干事称；永嘉中，为尚书，为司马越所杀。”
《傅子》称曾及荀顗曰：“以文王之道事其亲者，其颖昌何侯乎？其荀侯乎？古称曾、闵，今日荀、何。内尽其心以事其亲，外崇礼让以接天下。孝子，百世之宗；仁人，天下之令也。有能行仁孝之道者，君子之仪表矣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