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先主姓刘〔1〕，讳备，字玄德。涿郡涿县人。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〔2〕。胜子贞，元（狩六）〔朔二〕年封涿县陆城亭侯〔3〕；坐酎金失侯〔4〕，因家焉。〔一〕先主祖雄，父弘，世仕州郡。雄举孝廉，官至东郡范令〔5〕。

先主少孤，与母贩履织席为业。舍东南角篱上，有桑树生高五丈余，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〔6〕。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，或谓“当出贵人”。〔二〕先主少时，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。言：“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〔7〕。”叔父子敬谓曰：“汝勿妄语，灭吾门也！”

年十五，母使行学〔8〕；与同宗刘德然、辽西公孙瓒，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。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，与德然等〔9〕。元起妻曰：“各自一家，何能常尔邪〔10〕！”〔元〕起曰：“吾宗中有此儿，非常人也。”而瓒深与先主相友；瓒年长，先主以兄事之。

【注释】

〔1〕先主：指蜀汉的前一个皇帝刘备。《三国志》写于西晋，而西晋直接承继曹魏，所以陈寿不能不把曹魏作为三国中的正统。具体做法就是称曹魏的君主为“某帝”，其编年大事记录为“纪”；蜀、吴的君主则称为“某主”，其编年大事记录为“传”。刘备的表字“玄德”，其准确含义是潜在的德行。三国时期的前后，人们的名和字之中，爱用“玄”、“德”二字，这是儒、道二家融合渗透过程的一种文化折射现象。

〔2〕胜：即刘胜（？—前 113）。汉景帝小妾所生。当中山王四十三年，奢侈荒淫，有儿子一百二十余人。传见《汉书》卷五十三。1968 年河北满城县发现了刘胜和他妻子窦绾的墓葬，规模宏伟，出土了包括金缕玉衣在内的各类珍贵随葬品二千八百多件，是考古重大收获之一。

〔3〕封涿县陆城亭侯：清代学者潘眉的《三国志考证》认为：西汉没有乡侯、亭侯的封爵，这里的“陆城亭侯”应当是“陆成侯”，陆成为西汉中山国的属县。现今不少学者赞同他的说法。但是，潘说是有问题的。首先，西汉也有乡侯、亭侯，这在《续汉百官志》五的《本注》中有明确记载。班固《汉书》卷十五《王子侯表》中，在表的最下格标出了封邑所属的郡和县。凡标县名者，封地即比县小，且在该县境内，就是乡侯或亭侯。表中列出的县，有临原、茌平、鄗、襄贲、寿光、涿县等。封地在涿县境内的乡、亭侯有六人，其中就包括陆城亭侯刘贞。其次，说“陆城亭”就是“陆成”，不仅在文献上没有根据，而且果真这样改动，那么由于陆成县属于中山国，刘备的籍贯也应当随之改为中山陆成人，这就和《三国志》中有关刘备籍贯属于涿郡的种种记载相矛盾而无法解释。总之，此处的记载无误。

〔4〕坐酎（zhòu）金：由于酎金不合规定。汉代制度，正月初一日酿酒，到八月酿成，称为酎酒。皇帝在八月用新酿制的酎酒祭祀宗庙，宗室诸侯要按规定出贡金以资助祭祀，叫做酎金。失侯：削去侯爵。

〔5〕范：县名。县治在今梁山县西北。

〔6〕童童：茂密荫蔽的样子。刘备的故里，相传在今河北涿州市东南 7 公里的楼桑村。尚有楼桑庙等遗迹留存。

〔7〕羽葆盖：皇帝礼仪专车上用鸟羽毛装饰的车盖。

〔8〕行学：游学。

〔9〕等：等同。

〔10〕常尔：经常这样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典略》曰：“备，本临邑侯枝属也。”

〔二〕《汉晋春秋》曰：“涿人李定云：‘此家必出贵人。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