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汉帝以众望在魏,乃召群公卿士〔1〕,〔一〕告祠高庙〔2〕。使兼御史大夫张音,持节奉玺绶禅位〔3〕,册曰〔4〕:“咨!尔魏王〔5〕:昔者,帝尧禅位于虞舜〔6〕;舜亦以命禹〔7〕。天命不于常〔8〕,惟归有德〔9〕。汉道陵迟〔10〕,世失其序。降及朕躬,大乱兹昏〔11〕。群凶肆逆,宇内颠覆。赖武王神武,拯兹难于四方;惟清区夏〔12〕,以保绥我宗庙〔13〕;岂予一人获乂〔14〕,俾九服实受其赐〔15〕。今王钦承前绪,光于乃德;恢文武之大业,昭尔考之弘烈〔16〕;皇灵降瑞〔17〕,人神告征〔18〕;诞惟亮采〔19〕,师锡朕命〔20〕。佥曰:‘尔度克协于虞舜〔21〕,用率我唐典〔22〕,敬逊尔位。’於戏〔23〕!‘天之历数在尔躬〔24〕,允执其中〔25〕,天禄永终〔26〕’。君其祗顺大礼〔27〕,飨兹万国〔28〕,以肃承天命〔29〕。”〔二〕乃为坛于繁阳〔30〕。
庚午〔31〕,王升坛,即阼〔32〕;百官陪位。事讫,降坛,视燎成礼而反〔33〕。改延康为黄初,大赦。〔三〕
【注释】
〔1〕群公卿士:即朝廷百官。
〔2〕告祠:祭祀并且禀告祖先自己将要禅位的事。高庙:祭祀两汉开国皇帝刘邦的神庙。刘邦的尊号为高皇帝,故名。在今河南许昌市东南蒋官池乡,曾有一座被称为“高庙”的宏大建筑,现今尚有遗迹留存。后世有人误以为是魏文帝曹丕的神庙。但是,依据历史文献来考察,应当是当时许都东汉王朝的高庙所在。
〔3〕奉玺绶:向曹丕奉送皇帝的印绶。
〔4〕册:古代皇帝对臣下封爵授官的诏书。也叫“策”。据下文裴注所引资料,当时百官向曹丕劝进共 17 次,献帝下诏禅位 4 次,曹丕谦让推辞 19 次。繁文缛节,在此有充分的体现。
〔5〕咨:感叹词。相当于“啧啧”。《论语·尧曰》记载尧禅位于舜时的话,第一句是“咨!尔舜!”此处的册文即仿照这种句式。
〔6〕虞舜: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领袖。姚姓,号有虞氏,名重华。相传他受尧的禅让继位,后又禅位给治水有功的禹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一。
〔7〕禹:即夏禹,传说中古代部落联盟的领袖。又称大禹。原为夏后氏部落首领,受虞舜之命治理洪水,十三年中三过家门而不入。后被舜选为继承人。他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启。启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国家,即夏朝。事见《史记》卷二。
〔8〕天命:上天的旨意。这里指秉承天命为君主。 常:固定不变。
〔9〕有德:有德的人。
〔10〕陵迟:衰颓。
〔11〕兹:更加。昏:混乱。
〔12〕区夏:华夏地区,指中国。
〔13〕保绥:保护、安定。
〔14〕获乂(yì):得到安宁。
〔15〕俾:使。九服:京畿以外的九等地区,即侯服、甸服、男服、采服、卫服、蛮服、夷服、镇服、藩服。这里指京都以外的全国各地。
〔16〕考:父亲。指曹操。弘烈:大业。
〔17〕皇灵:皇天的神灵。
〔18〕告征:显示征兆。
〔19〕诞惟亮采:慎重考虑继承人选问题。《尚书·尧典》记载,虞舜挑选继承人时,标准是“使宅百揆,亮采惠畴”,即能够领导百官,很好地处理政事。这里使用句中的“亮采”一词来指代禅让。
〔20〕师锡:众人议论。这里的众人指王公大臣。
〔21〕佥:都。克协于虞舜:能够和虞舜融合无间。意思是要汉献帝效法传位给舜的尧,让位给曹丕。
〔22〕率:遵从。唐典:唐尧定下的制度和准则。指用禅让的形式传位。汉代的皇族刘氏,据说是唐尧的后裔,所以册文有“率我唐典”的措辞。
〔23〕於戏(wū hū):感叹词。这里表示赞叹。
〔24〕历数:帝王继承的次序。自此以下三句,均出自《论语·尧曰》。
〔25〕允:确实,实实在在。执其中:处事时保持正确。
〔26〕天禄永终:上天赐给的禄位永远终结。句出《论语·尧曰》。
〔27〕祗顺:恭敬地举行。大礼:指受禅即帝位的仪式。
〔28〕飨:享有,保有。万国:本意为各方诸侯,此指全国各地。
〔29〕肃:恭敬。
〔30〕繁阳:亭名。属颍阴县,在今河南临颍县西北繁城镇。现有曹丕受禅台遗址。留存的坛台残高约20 米,顶部直径约 30 米,底部长宽各约 75 米。另外,附近尚有魏文帝受禅当时所草拟、书写和镌刻的受禅碑两通遗存,列为国家重要文物受到保护。此二碑一称《公卿将军上尊号奏》,另一称《受禅表》。二者不仅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,而且均为中国书法艺术史上的瑰宝,一直享有极高的美誉。
〔31〕庚午:旧历二十八日。据后文裴注引《献帝传》、《隶释》卷十九载《魏受禅碑》,均记曹丕受禅仪式在十月辛未举行,即旧历二十九日。与此处记载不同。
〔32〕即阼:即帝位。
〔33〕视燎:观看祭祀的柴火。当时礼制,新朝皇帝即位时要祭祀天地、五岳(泰山、华山、衡山、恒山和嵩山)和四渎(长江、黄河、淮河和济水)。祭祀时点燃堆放的木柴,称为燎柴或燎祭。关于当时禅让帝位的具体经过,陈寿的史文写得比较简略,而下文裴松之则引录了上万字的史料。裴氏注《三国志》,是出自刘宋文帝的诏书指令,属于官方行为。而刘宋政权,正是从东晋的禅让得来。因此,裴氏此举,具有美化刘宋的深层政治背景。
【裴注】
〔一〕袁宏《汉纪》载汉帝诏曰:“朕在位三十有二载,遭天下荡覆;幸赖祖宗之灵,危而复存。然仰瞻天文,俯察民心;炎精之数既终,行运在乎曹氏。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,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,是历数昭明,信可知矣。夫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,选贤与能;故唐尧不私于厥子,而名播于无穷。朕羡而慕焉。今其追踵尧典,禅位于魏王。”
〔二〕《献帝传》载禅代众事曰:
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:“昔先王初建魏国,在境外者闻之未审,皆以为拜王。武都李庶姜合,羁旅汉中,谓臣曰:‘必为魏公,未便王也。定天下者,魏公子桓。神之所命,当合符谶,以应天人之位。’臣以合辞语镇南将军张鲁,鲁亦问合:‘知书所出?’合曰:‘孔子《玉版》也。天子历数,虽百世可知。’是后月余,有亡人来,写得册文,卒如合辞。合长于内学,关右知名。鲁虽有怀国之心,沈溺异道变化,不果悟合之言。后密与臣议策质,国人不协,或欲西通。鲁即怒曰:‘宁为魏公奴,不为刘备上客也!’言发恻痛,诚有由然。合先迎王师,往岁病亡于邺。自臣在朝,每为所亲宣说此意;时未有宜,弗敢显言。殿下即位初年,祯祥众瑞,日月而至;有命自天,昭然著见。然圣德洞达,符表预明,实乾坤挺庆,万国作孚。臣每庆贺,欲言合验;事君尽礼,人以为谄。况臣名行秽贱,入朝日浅;言为罪尤,自抑而已。今洪泽被四表,灵恩格天地;海内翕习,殊方归服;兆应并集,以扬休命,始终允臧。臣不胜喜舞,谨具表通。”
王令曰:“以示外。薄德之人,何能致此,未敢当也。斯诚先王至德通于神明,固非人力也。”
魏王侍中刘廙、辛毗、刘晔,尚书令桓阶,尚书陈矫、陈群,给事黄门侍郎王毖、董遇等言:“臣伏读左中郎将李伏上事。考图纬之言,以效神明之应;稽之古代,未有不然者也。故尧称历数在躬,璇玑以明天道;周武未战,而赤乌衔书;汉祖未兆,而神母告符;孝宣仄微,字成木叶;光武布衣,名已勒谶。是天之所命以著圣哲,非有言语之声、芬芳之臭可得而知也;徒悬象以示人,微物以效意耳。自汉德之衰,渐染数世;桓、灵之末,皇极不建;暨于大乱,二十余年。天之不泯,诞生明圣,以济其难;是以符谶先著,以彰至德。殿下践阼未期,而灵象变于上,群瑞应于下;四方不羁之民,归心向义,唯惧在后:虽典籍所传,未若今之盛也。臣妾远近,莫不凫藻。”
王令曰:“犁牛之,似虎,莠之幼似禾;事有似是而非者,今日是已。睹斯言事,良重吾不德。”于是尚书仆射宣告官僚,咸使闻知。
辛亥,太史丞许芝,条魏代汉见谶纬于魏王曰:“《易传》曰:‘圣人受命而王,黄龙以戊己日现。’七月四日戊寅,黄龙现;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。又曰:‘初六,履霜,阴始凝也。又有积虫大穴天子之宫,厥咎然。’今蝗虫现,应之也。又曰:‘圣人以德亲比天下,仁恩洽普,厥应麒麟以戊己日至,厥应圣人受命。’又曰:‘圣人清净行中正,贤人福至民从命,厥应麒麟来。’《春秋汉含孳》曰:‘汉以魏,魏以征。’《春秋玉版谶》曰:‘代赤者魏公子。’《春秋佐助期》曰:‘汉以许昌失天下。’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:‘许昌气见于当涂高;当涂高者,当昌于许。’当涂高者,魏也;象魏者,两观阙是也;当道而高大者魏,魏当代汉。今魏基昌于许,汉征绝于许;乃今效见,如李云之言,许昌相应也。《佐助期》又曰:‘汉以蒙孙亡。’说者以蒙孙,汉二十四帝,童蒙愚昏,以弱亡。或以杂文为‘蒙其孙当失天下’,以为汉帝非正嗣,少时为董侯,名不正;蒙乱之荒惑,其子孙以弱亡。《孝经中黄谶》曰:‘日载东,绝火光。不横一,圣聪明。四百之外,易姓而王。天下归功,致太平;居八甲,共礼乐;正万民,嘉乐家和杂。’此魏王之姓讳,著见图谶。《易运期谶》曰:“言居东,西有午,两日并光日居下。其为主,反为辅。五八四十,黄气受,真人出。’言午,‘许’字。两日,‘昌’字。汉当以许亡,魏当以许昌。今际会之期在许,是其大效也。《易运期》又曰:‘鬼在山,禾女连,王天下。’臣闻帝王者,五行之精;易姓之符,代兴之会,以七百二十年为一轨。有德者过之,至于八百;无德者不及,至四百载。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,夏家四百数十年;汉行夏正,迄今四百二十六岁。又高祖受命,数虽起‘乙未’,然其兆征始于获麟。获麟以来七百余年,天之历数将以尽终。帝王之兴,不常一姓。太微中,黄帝坐常明,而赤帝坐常不见;以为黄家兴而赤家衰,凶亡之渐。自是以来四十余年,又荧惑失色不明十有余年。建安十年,彗星先除紫微;二十三年,复扫太微。新天子气见东南以来,二十三年;白虹贯日,月蚀荧惑;比年己亥、壬子、丙午日蚀,皆水灭火之象也。殿下即位,初践阼,德配天地,行合神明;恩泽盈溢,广被四表,格于上下。是以黄龙数现,凤凰仍翔,麒麟皆臻,白虎效仁,前后献见于郊甸;甘露醴泉,奇兽神物,众瑞并出: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。昔黄帝受命,风后受《河图》;舜、禹有天下,凤凰翔,洛出《书》;汤之王,白鸟为符;文王为西伯,赤鸟衔丹书;武王伐殷,白鱼升舟;高祖始起,白蛇为征。巨迹瑞应,皆为圣人兴。观汉前后之大灾,今兹之符瑞;察图谶之期运,揆河洛之所甄,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。夫得岁星者,道始兴。昔武王伐殷,岁在鹑火;有周之分野也。高祖入秦,五星聚东井;有汉之分野也。今兹岁星在大梁;有魏之分野也。而天之瑞应,并集来臻;四方归附,襁负而至;兆民欣戴,咸乐嘉庆。《春秋大传》曰:‘周公何以不之鲁?盖以为虽有继体守文之君,不害圣人受命而王。’周公反政,《尸子》以为孔子非之,以为周公不圣,不为兆民也。京房作《易传》曰:‘凡为王者,恶者去之,弱者夺之。易姓改代,天命应常;人谋鬼谋,百姓与能。’伏惟殿下体尧舜之盛明,膺七百之禅代;当汤武之期运,值天命之移授。河洛所表,图谶所载,昭然明白,天下学士所共见也。臣职在史官,考符察征,图谶效见,际会之期,谨以上闻。”
王令曰:“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;仲尼叹其至德。公旦履天子之籍,听天下之断,终然复子明辟;《书》美其人。吾虽德不及二圣,敢忘高山景行之义哉?若夫唐尧、舜、禹之迹,皆以圣质茂德处之,故能上和灵祇,下宁万姓,流称今日。今吾德至薄也,人至鄙也;遭遇际会,幸承先王余业;恩未被四海,泽未及天下;虽倾仓竭府以赈魏国百姓,犹寒者未尽暖,饥者未尽饱。夙夜忧惧,弗敢遑宁;庶欲保全发齿,长守今日;以没于地,以全魏国;下见先王,以塞负荷之责。望狭志局,守此而已;虽屡蒙祥瑞,当之战惶,五色无主。若芝之言,岂所闻乎?心栗手悼,书不成字,辞不宣心。吾间作诗曰:‘丧乱悠悠过纪,白骨纵横万里。哀哀下民靡恃,吾将佐时整理。复子明辟致仕。’庶欲守此辞以自终,卒不虚言也。宜宣示远近,使昭赤心。”
于是侍中辛毗、刘晔,散骑常侍傅巽、卫臻,尚书令桓阶,尚书陈矫、陈群,给事中、博士、骑都尉苏林、董巴等奏曰:“伏见太史丞许芝上魏国受命之符;令书恳切,允执谦让,虽舜、禹、汤、文,义无以过。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辞者,诚急遵皇天之意,副兆民之望,弗得已也。且《易》曰:‘观乎天文以察时变,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’又曰:‘天垂象,见吉凶,圣人则之;河出《图》,洛出《书》,圣人效之。’以为天文因人而变;至于河洛之《书》,著于《洪范》,则殷、周效而用之矣。斯言,诚帝王之明符,天道之大要也。是以由德应录者,代兴于前;失道数尽者,迭废于后。《传》讥苌弘欲支天之所坏,而说蔡墨‘雷乘乾’之说;明神器之存亡,非人力所能建也。今汉室衰替,帝纲堕坠;天子之诏,歇灭无闻;皇天将舍旧而命新,百姓既去汉而为魏;昭然著明,是可知也。先王拨乱平世,将建洪基;至于殿下,以至德当历数之运。即位以来,天应人事,粲然大备;神灵图籍,兼仍往古;休征嘉兆,跨越前代。是芝所取《中黄》、《运期》姓(纬)〔讳〕之谶,斯文乃著于前世,与汉并见。由是言之,天命久矣,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。神明之意,候望禋享;兆民颙颙,咸注嘉愿。惟殿下览图籍之明文,急天下之公义;辄宣令外内,布告州郡,使知符命著明而殿下谦虚之意。”
令曰:“下四方以明孤款心,是也。至于览余辞,岂余所谓哉?宁所堪哉?诸卿指论,未若孤自料之审也。夫虚谈谬称,鄙薄所弗当也。且闻比来东征,经郡县,历屯田;百姓面有饥色,衣或裋褐不完。罪皆在孤,是以上惭众瑞,下愧士民。由斯言之,德尚未堪偏王,何言帝者也!宜止息此议,无重吾不德。使逝之后,不愧后之君子。”
癸丑,宣告群僚。督军御史中丞司马懿,侍御史郑浑、羊祕、鲍勋、武周等言:“令如左。伏读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。臣等闻有唐世衰,天命在虞;虞氏世衰,天命在夏。然则天地之灵,历数之运,去就之符,惟德所在。故孔子曰:‘凤鸟不至,河不出《图》,吾已矣夫!’今汉室衰,自安、和、冲、质以来,国统屡绝;桓、灵荒淫,禄去公室。此乃天命去就,非一朝一夕,其所由来久矣。殿下践阼,至德广被,格于上下;天人感应,符瑞并臻。考之旧史,未有若今日之盛。夫大人者,先天而天弗违;后天而奉天时。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,舜、禹所不为也;故生民蒙救济之惠,群类受育长之施。今八方颙颙,大小注望;皇天乃眷,神人同谋;十分而九以委质,义过周文,所谓过恭也。臣妾上下,伏所不安。”
令曰:“世之所不足者,道义也;所有余者,苟妄也。常人之性,贱所不足,贵所有余;故曰‘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’。孤虽寡德,庶自免于常人之贵。夫‘石可破而不可夺坚,丹可磨而不可夺赤’。丹石微物,尚保斯质;况吾托士人之末列,曾受教于君子哉?且于陵仲子以仁当富,柏成子高以义为贵;鲍焦感子贡之言,弃其蔬而槁死;薪者讥季札失辞,皆委重而弗视。吾独何人?昔周武,大圣也,使叔旦盟胶鬲于四内,使召公约微子于共头。故伯夷、叔齐相与笑之曰:‘昔神农氏之有天下,不以人之坏自成,不以人之卑自高。’以为周之伐殷以暴也。吾德非周武而义惭夷、齐,庶欲远苟妄之失道,立丹石之不夺;迈于陵之所富,蹈柏成之所贵;执鲍焦之贞至,遵薪者之清节。故曰:‘三军可夺帅,匹夫不可夺志。’吾之斯志,岂可夺哉!”
乙卯,册诏魏王禅代天下曰:“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,皇帝曰:咨!尔魏王:夫命运否泰,依德升降;三代卜年,著于《春秋》。是以天命不于常,帝王不一姓,由来尚矣。汉道陵迟,为日已久;安、顺已降,世失其序;冲、质短祚,三世无嗣;皇纲肇亏,帝典颓沮。暨于朕躬,天降之灾;遭无妄厄运之会,值炎精幽昧之期;变兴辇毂,祸由阉宦。董卓乘衅,恶甚浇、豷;劫迁省御,(太仆)〔火焚〕宫庙;遂使九州幅裂,强敌虎争;华夏鼎沸,蝮蛇塞路。当斯之时,尺土非复汉有,一夫岂复朕民?幸赖武王德膺符运,奋扬神武;芟夷凶暴,清定区夏,保乂皇家。今王缵承前绪,至德光昭;御衡不迷,布德优远;声教被四海,仁风扇鬼区;是以四方效珍,人神响应。天之历数,实在尔躬。昔虞舜有大功二十,而放勋禅以天下;大禹有疏导之绩,而重华禅以帝位。汉承尧运,有传圣之义;加顺灵祇,绍天明命;禧降二女,以嫔于魏。使使持节、行御史大夫事、太常音,奉皇帝玺绶。王其永君万国,敬御天威;允执其中,天禄永终。敬之哉!”
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:“汉氏以天子位禅之陛下。陛下以圣明之德,历数之序;承汉之禅,允当天心。夫天命弗可得辞,兆民之望弗可得违;臣请会列侯、诸将、群臣陪隶,发玺书,顺天命。具礼仪列奏。”
令曰:“当议孤终不当承之意而已。犹猎,还方有令。”
尚书令等又奏曰:“昔尧、舜禅于文祖。至汉氏,以师征受命,畏天之威,不敢怠遑,便即位行在所之地。今当受禅代之命,宜会百僚群司,六军之士,皆在行位,使咸睹天命。营中促狭,可于平敞之处设坛场,奉答休命。臣辄与侍中、常侍会议礼仪,太史官择吉日讫,复奏。”
令曰:“吾殊不敢当之,外亦何豫事也!”
侍中刘廙、常侍卫臻等奏议曰:“汉氏遵唐尧公天下之议,陛下以圣德膺历数之运;天人同欢,靡不得所;宜顺灵符,速践皇阼。问太史丞许芝,今月十七日己未直成,可受禅命;辄治坛场之处,所当施行别奏。”
令曰:“属出,见外便设坛场,斯何谓乎?今当辞让不受诏也。但于帐前发玺书,威仪如常;且天寒,罢作坛士,使归。”
既发玺书,王令曰:“当奉还玺绶为让章。吾岂奉此诏承此贶邪?昔尧让天下于许由、子州支甫;舜亦让于善卷、石户之农、北人无择。或退而耕颍之阳;或辞以幽忧之疾;或远入山林,莫知其处;或携子入海,终身不返;或以为辱,自投深渊。且颜斶惧太朴之不完,守知足之明分;王子搜乐丹穴之潜处,被熏而不出;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贵易其介;曾参不以晋、楚之富易其仁。斯九士者,咸高节而尚义,轻富而贱贵;故书名千载,于今称焉。求仁得仁,仁岂在远?孤独何为不如哉!义有蹈东海而逝,不奉汉朝之诏也。亟为上章还玺绶,宣之天下,使咸闻焉。”
己未,宣告群僚;下魏,又下天下。
辅国将军、清苑〔乡〕侯刘若等百二十人,上书曰:“伏读令书,深执克让;圣意恳恻,至诚外昭。臣等有所不安,何者?石户、北人,匹夫狂狷,行不合义,事不经见者;是以史迁谓之不然,诚非圣明所当希慕。且有虞不逆放勋之禅,夏禹亦无辞位之语。故《传》曰:‘舜陟帝位,若固有之。’斯诚圣人知天命不可逆,历数弗可辞也。伏惟陛下应乾符运,至德发闻;升昭于天,是三灵降瑞,人神以和;休征杂沓,万国响应。虽欲勿用,将焉避之?而固执谦虚,违天逆众;慕匹夫之微分,背上圣之所蹈;违经谶之明文,信百氏之穿凿。非所以奉答天命,光慰众望也。臣等昧死以请。辄整顿坛场,至吉日受命,如前奏,分别写令宣下。”
王令曰:“昔柏成子高辞夏禹而匿野,颜阖辞鲁币而远迹。夫以王者之重,诸侯之贵,而二子忽之,何则?其节高也!故烈士徇荣名,义夫高贞介;虽蔬食瓢饮,乐在其中。是以仲尼师王骀,而子产嘉申徒。今诸卿皆孤股肱腹心,足以明孤,而今咸若斯;则诸卿游于形骸之内,而孤求为形骸之外:其不相知,未足多怪。亟为上章还玺绶,勿复纷纷也。”
辅国将军等一百二十人,又奏曰:“臣闻符命不虚见,众心不可违。故孔子曰:‘周公其为不圣乎?以天下让。是天地日月轻去万物也。’是以舜享天下,不拜而受命。今火德气尽,炎上数终;帝迁明德,祚隆大魏。符瑞昭晰,受命既固;光天之下,神人同应。虽有虞仪凤,成周跃鱼;方今之事,未足以喻。而陛下违天命以饰小行,逆人心以守私志;上忤皇穹眷命之旨,中忘圣人达节之数,下孤人臣翘首之望;非所以扬圣道之高衢,乘无穷之懿勋也。臣等闻事君有献可替否之道,奉上有逆鳞固争之义。臣等敢以死请。”
令曰:“夫古圣王之治也,至德合乾坤,惠泽均造化;礼教优乎昆虫,仁恩洽乎草木;日月所照,戴天履地,含气有生之类,靡不被服清风,沐浴玄德。是以金革不起,苛慝不作;风雨应节,祯祥触类而见。今百姓寒者未暖,饥者未饱;鳏者未室,寡者未嫁;权、备尚存,未可舞以干戚,方将整以齐斧;戎役未息于外,士民未安于内;耳未闻康哉之歌,目未睹击壤之戏;婴儿未可托于高巢,余粮未可以宿于田亩:人事未备,至于此也!夜未曜景星,治未通真人;河未出龙马,山未出象车;蓂荚未植阶庭,萐莆未生庖厨;王母未献白环,渠搜未见珍裘:灵瑞未效,又如彼也!昔东户季子、容成、大庭、轩辕、赫胥之君,咸得以此,就功勒名。今诸卿独不可少假孤精心竭虑,以和天人,以格至理;使彼众事备,群瑞效,然后安乃议此乎?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?速为让章,上还玺绶,无重吾不德也。”
侍中刘廙等奏曰:“伏惟陛下以大圣之纯懿,当天命之历数;观天象则符瑞著明,考图纬则文义焕炳;察人事则四海齐心,稽前代则异世同归。而固拒禅命,未践尊位。圣意恳恻,臣等敢不奉诏?辄具章遣使者。”
奉令曰:“泰伯三以天下让,人无得而称焉,仲尼叹其至德;孤独何人?”
庚申,魏王上书曰:“皇帝陛下:奉被今月乙卯玺书,伏听册命,五内惊震;精爽散越,不知所处。臣前上还相位,退守藩国,圣恩听许。臣虽无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,保己存性实其私愿。不悟陛下猥损过谬之命,发不世之诏,以加无德之臣。且闻尧禅重华,举其克谐之德;舜授文命,采其齐圣之美;犹下咨四岳,上观璇玑。今臣德非虞、夏,行非二君;而承历数之谘,应选授之命;内自揆抚,无德以称。且许由匹夫,犹拒帝位;善卷布衣,而逆虞诏。臣虽鄙蔽,敢忘守节以当大命?不胜至愿,谨拜章陈情。使行相国、永寿少府粪土臣毛宗奏,并上玺绶。”
辛酉,给事中、博士苏林、董巴上表曰:“天有十二次,以为分野,王公之国,各有所属;周在鹑火,魏在大梁。岁星行历十二次,〔所在〕国天子受命,诸侯以封。周文王始受命,岁在鹑火;至武王伐纣十三年,岁星复在鹑火。故《春秋传》曰‘武王伐纣,岁在鹑火’;又曰‘岁之所在,即我有周之分野也’。昔光和七年,岁在大梁,武王始受命(为时将讨黄巾)〔为将,讨黄巾〕。是岁改年为中平元年。建安元年,岁复在大梁,始拜大将军。十三年复在大梁,始拜丞相。今二十五年,岁复在大梁,陛下受命。此魏得岁与周文(王)〔武〕受命相应。今年青龙在庚子,《诗推度灾》曰:‘庚者更也,子者滋也,圣(命)〔人制法〕天下治。’又曰:‘王者布德于子,治成于丑。’此言今年天更命圣人,制治天下,布德于民也。魏以改制天下,与(时)《〔诗〕》协矣。颛顼受命,岁在豕韦;卫居其地,亦在豕韦。故《春秋传》曰:‘卫,颛顼之墟也。’今十月,斗之建,则颛顼受命之分也;始魏以十月受禅,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验也。魏之氏族,出自颛顼,与舜同祖。见于《春秋》世家。舜以土德承尧之火,今魏亦以土德承汉之火,于行运,(会)〔合〕于尧舜授受之次。臣闻天之去就,固有常分;圣人当之,昭然不疑。故尧捐骨肉而禅有虞,终无恡色;舜发陇亩而君天下,若固有之。其相授受,间不替漏,天下已传矣;所以急天命,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。今汉期运已终,妖异绝之已审。陛下受天之命,符瑞告征,叮咛详悉,反复备至;虽言语相喻,无以代此。今既发诏书,玺绶未御,固执谦让;上逆天命,下违民望。臣谨案古之典籍,参以图纬:魏之行运及天道所在,即尊之验,在于今年此月,昭晰分明。唯陛下迁思易虑,以时即位,显告天帝而告天下;然后改正朔,易服色,正大号。天下幸甚!”
令曰:“凡斯皆宜圣德,故曰:‘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’天瑞虽彰,须德而光;吾德薄之人,胡足以当之?今让,冀见听许。外内咸使闻知。”
壬戌,册诏曰:“皇帝问魏王言:遣宗奉庚申书到,所称引,闻之。朕惟汉家世逾二十,年过四百;运周数终,行祚已讫;天心已移,兆民望绝;天之所废,有自来矣。今大命有所厎止,神器当归圣德;违众不顺,逆天不祥。王其体有虞之盛德,应历数之嘉会;是以祯祥告符,图谶表录,神人同应,受命咸宜。朕畏上帝,致位于王;天不可违,众不可拂。且重华不逆尧命,大禹不辞舜位。若夫由、卷匹夫,不载圣籍;固非皇材帝器,所当称慕。今使音,奉皇帝玺绶,王其陟帝位;无逆朕命,以祗奉天心焉。”
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:“今汉使音奉玺书到,臣等以为天命不可稽,神器不可渎。周武中流有白鱼之应,不待师期而大号已建;舜受大麓,桑荫未移而已陟帝位。皆所以祗承天命,若此之速也。故无固让之义,不以守节为贵,必道信于神灵,符合于天地而已。《易》曰:‘其受命如响,无有远近幽深,遂知来物,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与于此?’今陛下应期运之数,为皇天所子;而复稽滞于辞让,低回于大号;非所以则天地之道,副万国之望。臣等敢以死请。辄敕有司修治坛场,择吉日,受禅命,发玺绶。”
令曰:“冀三让而不见听,何汲汲于斯乎?”
甲子,魏王上书曰:“奉今月壬戌玺书,重被圣命;伏听册告,肝胆战悸,不知所措。天下,神器;禅代,重事。故尧将禅舜,纳于大麓;舜之命禹,玄圭告功;烈风不迷,九州攸平;询事考言,然后乃命,而犹执谦让于德不嗣。况臣顽固,质非二圣;乃应天统,受终明诏?敢守微节,归志箕山,不胜大愿。谨拜表陈情。使并奉上玺绶。”
侍中刘廙等奏曰:“臣等闻圣帝不违时,明主不逆人;故《易》称‘通天下之志,断天下之疑’。伏惟陛下体有虞之上圣,承土德之行运;当亢阳明夷之会,应汉氏祚终之数;合契皇极,同符两仪。是以圣瑞表征,天下同应;历运去就,深切著明。论之天命,无所与议;比之时宜,无所与争。故受命之期,时清日晏,曜灵施光,休气云蒸。是乃天道悦怿,民心欣戴;而仍见闭拒,于礼何居?且群生不可一日无主,神器不可以斯须无统;故臣有违君以成业,下有矫上以立事。臣等敢不重以死请。”
王令曰:“天下,重器;王者,正统。以圣德当之,犹有惧心;吾何人哉?且公卿未至乏主,斯岂小事;且宜以待固让之后,乃当更议其可耳。”
丁卯,册诏魏王曰:“天讫汉祚,辰象著明;朕祗天命,致位于王;仍陈历数于诏册,喻符运于翰墨;神器不可以辞拒,皇位不可以谦让;稽于天命,至于再三。且四海不可以一日旷主,万机不可以斯须无统;故建大业者不拘小节,知天命者不系细物;是以舜受大业之命,而无逊让之辞;圣人达节,不亦远乎!今使音,奉皇帝玺绶。王其钦承,以答天下响应之望焉。”
相国华歆、太尉贾诩、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:“臣等被召,到,伏见太史丞许芝、左中郎将李伏所上图谶、符命,侍中刘廙等宣叙众心,人灵同谋。又汉朝知陛下圣化通于神明,圣德参于虞、夏;因瑞应之备至,听历数之所在;遂献玺绶,固让尊号。能言之伦,莫不抃舞!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,天命瑞应;人事协于天时,民言协于天叙。而陛下性秉劳谦,体尚克让;明诏恳切,未肯听许;臣妾小人,莫不伊邑。臣等闻自古及今,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:考以德势,则盛衰在乎强弱;论以终始,则废兴在乎期运。唐、虞历数,不在厥子而在舜、禹。舜、禹虽怀克让之意迫,群后执玉帛而朝之,兆民怀欣戴而归之,率土扬歌谣而咏之。故其守节之拘,不可得而常处;达节之权,不可得而久避;是以或逊位而不吝,或受禅而不辞;不吝者未必厌皇宠,不辞者未必渴帝祚: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。既禅之后,则唐氏之子为宾于有虞,虞氏之胄为客于夏代;然则禅代之义,非独受之者实应天福,授之者亦与有余庆焉。汉自章、和之后,世多变故,稍以陵迟。洎乎孝灵,不恒其心;虐贤害仁,聚敛无度;政在嬖竖,视民如仇;遂令上天震怒,百姓从风如归;当时则四海鼎沸,既没则祸发宫廷;宠势并竭,帝室遂卑。若在帝舜之末节,犹择圣代而授之;荆人抱玉璞,犹思良工而刊之;况汉国既往,莫之能匡?推器移君,委之圣哲,固其宜也。汉朝委质,既愿礼禅之速定也。天祚率土,必将有主;主率土者,非陛下其孰能任之?所谓论德无与为比,考功无推让矣。天命不可久稽,民望不可久违。臣等"",不胜大愿。伏请陛下割#谦之志,修受禅之礼;副人神之意,慰外内之愿。”
令曰:“以德则孤不足,以时则戎虏未灭。若以群贤之灵,得保首领;终君魏国,于孤足矣。若孤者,胡足以辱四海?至乎天瑞人事,皆先王圣德遗庆,孤何有焉?是以未敢闻命。”
己巳,魏王上书曰:“臣闻舜有宾于四门之勋,乃受禅于陶唐;禹有存国七百之功,乃承禄于有虞。臣以蒙蔽,德非二圣;猥当天统,不敢闻命。敢屡抗疏,略陈私愿;庶章通紫庭,得全微节;情达宸极,永守本志。而音重复衔命,申制诏臣;臣实战惕,不发玺书。而音迫于严诏,不敢复命;愿陛下驰传骋驿,召音还台。不胜至诚,谨使宗奉书。”
相国歆、太尉诩、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:“臣等伏读诏书,于邑益甚!臣等闻《易》称圣人‘奉天时’,《论语》云君子‘畏天命’;天命有去就,然后帝者有禅代。是以唐之禅虞,命在尔躬;虞之顺唐,谓之受终;尧知天命去已,故不得不禅舜;舜知历数在躬,故不敢不受。不得不禅,奉天时也;不敢不受,畏天命也。汉朝虽承季末陵迟之余,犹务奉天命以则尧之道,是以愿禅帝位而归二女。而陛下正于大魏受命之初,抑虞、夏之达节,尚延陵之让退;而所枉者大,所直者小;所详者轻,所略者重。中人凡士,犹为陛下陋之!没者有灵,则重华必忿愤于苍梧之神墓,大禹必郁悒于会稽之山阴,武王必不悦于(商)〔高〕陵之玄宫矣。是以臣等敢以死请!且汉政在阉宦,禄去帝室七世矣;遂集矢石于其宫殿,而二京为之丘墟。当是之时,四海荡覆,天下分崩;武王亲衣甲而冠胄,沐雨而栉风。为民请命,则活万国;为世拨乱,则致升平。鸠民而立长,筑宫而置吏;元元无过,罔于前业,而始有造于华夏。陛下即位,光昭文德,以翊武功;勤恤民隐,视之如伤;惧者宁之,劳者息之;寒者以暖,饥者以充;远人以(恩復)〔德服〕,寇敌以恩降;迈恩种德,光被四表。稽古笃睦,茂于放勋;纲漏吞舟,弘乎周文。是以布政未期,人神并和;皇天则降甘露而臻四灵,后土则挺芝草而吐醴泉。虎豹鹿兔,皆素其色;雉鸠燕雀,亦白其羽。连理之木,同心之瓜,五采之鱼,珍祥瑞物,杂沓于其间者,无不毕备。古人有言:‘微禹,吾其鱼乎!’微大魏,则臣等之白骨,交横于旷野矣。伏省群臣外内前后章奏,所以陈叙陛下之符命者,莫不条河洛之《图》、《书》,据天地之瑞应;因汉朝之款诚,宣万方之景附。可谓信矣(省)〔著〕矣!三王无以及,五帝无以加;民命之悬于魏〔邦,民心之系于魏〕政,三十有余年矣!此乃千世时至之会,万载一遇之秋。达节广度,宜昭于斯际;拘牵小节,不施于此时。久稽天命,罪在臣等。辄营坛场,具礼仪,择吉日,昭告昊天上帝,秩群神之礼;须禋祭毕,会群僚于朝堂,议年号、正朔、服色当施行,上。”
复令曰:“昔者大舜饭糗茹草,将终身焉,斯则孤之前志也。及至承尧禅,被珍裘,妻二女,若固有之,斯则顺天命也。群公卿士诚以天命不可拒,民望不可违,孤亦曷以辞焉?”
庚午,册诏魏王曰:“昔尧以配天之德,秉六合之重;犹睹历运之数,移于有虞,委让帝位,忽如遗迹。今天既讫我汉命,乃眷北顾;帝皇之业,实在大魏。朕守空名,以窃古义;顾视前事,犹有惭德。而王逊让,至于三四,朕用惧焉。夫不辞万乘之位者,知命达节之数也;虞、夏之君,处之不疑。故勋烈垂于万载,美名传于无穷。今遣守尚书令、侍中(顗)〔觊〕喻,王其速陟帝位,以顺天人之心,副朕之大愿!”
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:“今汉氏之命已四至,而陛下前后固辞。臣等伏以为上帝之临圣德,期运之隆大魏,斯岂数载?《传》称周之有天下,非甲子之朝;殷之去帝位,非牧野之日也。故《诗》序商汤,追本玄王之至;述姬周,上录后稷之生。是以受命既固,厥德不回。汉氏衰废,行次已绝;三辰垂其征,史官著其验;耆老记先古之占,百姓协歌谣之声。陛下应天受禅,当速即坛场,柴燎上帝;诚不宜久停神器,拒亿兆之愿。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:今月二十九日,可登坛受命。请诏三公、群卿,具条礼仪别奏。”
令曰:“可。”
〔三〕《献帝传》曰:“辛未,魏王登坛,受禅。公卿、列侯、诸将、匈奴单于、四夷朝者数万人,陪位。燎祭天地、五岳、四渎,曰:‘皇帝臣丕,敢用玄牡,昭告于皇皇后帝:汉历世二十有四,践年四百二十有六;四海困穷,三纲不立;五纬错行,灵祥并见。推术数者,虑之古道,咸以为天之历数,运终兹世;凡诸嘉祥民神之意,比昭有汉数终之极、魏家受命之符。汉主以神器宜授于臣,宪章有虞,致位于丕。丕震畏天命,虽休勿休。群公庶尹六事之人,外及将士,洎于蛮夷君长,佥曰:“天命不可以辞拒,神器不可以久旷;群臣不可以无主,万机不可以无统。”丕祗承皇象,敢不钦承。卜之守龟,兆有大横;筮之三易,兆有革兆。谨择元日,与群僚登坛受帝玺绶,告类于尔大神;唯尔有神,尚飨!永吉兆民之望,祚于有魏世享。’遂制诏三公:‘上古之始有君也,必崇恩化以美风俗,然百姓顺教而刑辟措焉。今朕承帝王之绪,其以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;议改正朔,易服色,殊徽号,同律度量。承土行,大赦天下:自殊死以下,诸不当得赦,皆赦除之。’”
《魏氏春秋》曰:“帝升坛,礼毕,顾谓群臣曰:‘舜、禹之事,吾知之矣!’”
干宝《搜神记》曰:“宋大夫邢史子臣,明于天道。周敬王之三十七年,景公问曰:‘天道其何祥?’对曰:‘后五(十)年五月丁亥,臣将死;死后五年五月丁卯,吴将亡;亡后五年,君将终;终后四百年,邾,王天下。’俄而皆如其言。所云‘邾,王天下’者,谓魏之兴也。邾,曹姓;魏亦曹姓,皆邾之后。其年数则错,未知邢史失其数邪,将年代久远,注记者传而谬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