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杨仪字威公，襄阳人也。建安中，为荆州刺史傅群主簿；背群而诣襄阳太守关羽。羽命为功曹，遣奉使西诣先主。

先主与语，论军国计策，政治得失；大悦之，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〔1〕。及先主为汉中王，拔仪为尚书。先主称尊号，东征吴；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，左迁遥署弘农太守〔2〕。

建兴三年，丞相亮以为参军，署府事，将南行〔3〕。五年〔4〕，随亮汉中。八年〔5〕，迁长史，加绥军将军〔6〕。

亮数出军，仪常规画分部，筹度粮谷；不稽思虑〔7〕，斯须便了〔8〕；军戎节度，取办于仪。亮深惜仪之才干，凭魏延之骁勇；常恨二人之不平〔9〕，不忍有所偏废也。

十二年〔10〕，随亮出屯谷口。亮卒于敌场，仪既领军还，又诛讨延；自以为功勋至大，宜当代亮秉政。呼都尉赵正，以《周易》筮之；卦得《家人》〔11〕，默然不悦。

而亮平生密指〔12〕，以仪性狷狭〔13〕，意在蒋琬；琬遂为尚书令、益州刺史。仪至，拜为中军师，无所统领，从容而已〔14〕。初，仪为先主尚书，琬为尚书郎；后虽俱为丞相参军、长史，仪每从行，当其劳剧〔15〕。自惟年宦先琬，才能逾之；于是怨愤形于声色，叹咤之音发于五内〔16〕。

时人畏其言语不节，莫敢从也；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〔17〕。仪对祎恨望〔18〕，前后云云；又语祎曰：“往者丞相亡没之际，吾若举军以就魏氏，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〔19〕？令人追悔，不可复及！”祎密表其言。

十三年〔20〕，废仪为民，徙汉嘉郡。仪至徙所，复上书诽谤，辞指激切。遂下郡收仪，仪自杀。其妻子还蜀。〔一〕

【注释】

〔1〕左将军兵曹掾：官名。刘备左将军府下属，主管士兵事务。

〔2〕遥署：指名义上的职务。当时弘农郡在曹魏占领之下，杨仪实际上不可能去弘农任职，所以称为遥署。

〔3〕将南行：带着（杨仪）南行。南行是去平定南中。

〔4〕五年：建兴五年（公元 227）。

〔5〕八年：建兴八年（公元 230）。

〔6〕绥军将军：官名。协助诸葛亮处理军务，不统率军队。

〔7〕不稽思虑：不需要费时间考虑。

〔8〕斯须：一会儿。

〔9〕不平：不和。

〔10〕十二年：建兴十二年（公元 234）。

〔11〕家人：《周易》第三十七卦的卦名。该卦的卦辞说是“利女贞”，即对于女性的占卜是有利的。对男性的占卜则不然，所以杨仪不高兴。

〔12〕密指：内心深处的意思。

〔13〕狷狭：急躁狭隘。

〔14〕从容：闲置。

〔15〕当其劳剧：承当辛劳繁剧的任务。

〔16〕叹咤（chà）：感叹。五内：五脏。

〔17〕后军师：官名。参谋军事。

〔18〕恨望：（表现出）怨恨。望与恨同义。

〔19〕落度（duó）：寂寞失意。

〔20〕十三年：建兴十三年（公元 235）。

【裴注】

〔一〕《楚国先贤传》云：“仪兄虑，字威方。少有德行，为江南冠冕。州郡礼召，诸公辟请，皆不能屈。年十七，夭。乡人号曰‘德行杨君’。”